叶璇玑气得脸色发白,可想到凉王如今的处境,她还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万分不情愿地低头说道:“高大人提醒的是,之前妾身担心我家殿下,这才出言欠了几分考虑,还请八弟和高大人随我来。”
这样勉强的赔礼已经是她能够接受的极限,因此接下来她匆匆在前带路,一声不吭,心里恨得牙痒痒的。正因为始终没回头,因此她丝毫没有看见,高廷芳落后承谨半步,一路上竟是一直在用目光迅速打量路途上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如果她去过颖王府上清苑公主的生辰宴,亲眼看过高廷芳送的那座庭园,知道此人手艺精妙到能将一座府邸缩小到方寸之上,必然不会这么轻易将其带入这凉王府最深处。
因为随着一路前行,在高廷芳心中深处,已然勾勒出了这座凉王府的大致形貌!
相比替承谨打抱不平,替被拦在外头的洛阳和疏影出气,这才是他用话激怒叶璇玑的真正理由。
当脸色苍白卧床的凉王听到通报,得知高廷芳和承谨都已经在门外,问清楚叶璇玑带了两人步行过来,没坐轿子的时候,原本就心头憋屈的他更是忍不住用力捶了一下床板,气急败坏地低声说道:“这个蠢货,她竟然真的就带了人在王府中乱逛?平时那些精明强干全都到哪去了!”
话音刚落,他就用严厉的眼神扫了一眼一旁伺候的侍女,见她们全都噤若寒蝉,他方才扫了一眼长史崔鸣和司马秦汉。见这两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眼观鼻鼻观心,他知道他们定然不敢乱传自己的话,他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旋即开口说道:“有劳崔长史和秦司马一块出去,迎一迎八弟和高廷芳。”
从前高廷芳炙手可热的时候,凉王哪怕是在王府中也很少直呼其名,如今这称呼分明是彻底恼了,因而崔鸣和秦汉全都没敢有任何劝谏,起身应命转身出去。等到和承谨高廷芳打了照面,两人也半个字不愿多说,把人请进来之后,看到凉王打了手势,他们就求之不得地立时悄然退到了外间。
而凉王在侍女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目光在承谨和高廷芳身上来来回回也不知道打了几个转,这才呵呵笑道:“说起来,我还不曾恭喜过八弟,喜得名师,今后前途无量,只希望你们能多相处几年才好。”
承谨对于那些兄姐素来谈不上亲近,就连和清苑公主,那也是因为高廷芳的关系而渐渐熟识,可此时听到凉王这语带双关的话,他纵使再迟钝,也觉察得到对方竟是在诅咒高廷芳活不了几年,心中为之大怒。总算他还记得高廷芳教他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好容易才没有当场翻脸。
“三哥说得对,能有高先生教导,是我的福分,我也希望能长长久久和先生相处。所以我日日克己自省,为高先生祈福,绝不敢惹是生非,为先生招来祸患。”
打从满身是血的凉王被人抬回凉王府开始,整座王府上下立时就一片慌乱。谁都知道,这位三皇子的母亲虽说是四妃之中排名第二的赵淑妃,可出身平平的赵淑妃根本就是个木鱼疙瘩,大多数时候都完全听凉王的,而凉王则背靠纪太后这棵大树,这才能够和颖王一系的韦党势力分庭抗礼。如今若是凉王有什么万一,那么,即便纪太后能再扶一个人起来,凉王府的人却算是完了!
毕竟,凉王妃叶璇玑至今只有一个女儿,至于其余侍妾,一向形同摆设!
凉王妃叶璇玑乃是纪太后的表外甥孙女,也是她亲自给凉王挑的孙媳妇,面对猝然大变,却也有几分大家风范。她一面命人去禀报皇帝,从太医署请人过来,一面派人去联络丈夫平时常常交接的那几个纪党高官,如右相严西峰,户部尚书刘云山等,请他们在朝中镇压大局,又把王府幕僚都请了过来。
果然,凉王经府里的大夫诊治过后,刚刚苏醒过来,就第一时间召见了几个幕僚,她想了想就没有进去让凉王分心,一个人来来回回在屋子前头踱着步子,两侧侍女们垂手而立,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就在叶璇玑心情越来越糟糕的时候,她突然只听得门外传来了一个急促的脚步声。转头过去的她正想斥责,待见是自己的亲信陪房周氏匆匆进来,她的神情才少许缓和了几分,却仍是有些不喜地问道:“什么事这么急?小心惊扰了殿下。”
“王妃,皇上派人来了。”周氏见自家王妃立时脸色一紧,她虽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肯定会使对方更加恼火,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皇上让太医署太医丞林大人过来给殿下瞧瞧,而且……而且还让秦王殿下和秦王傅高大人一块来了。”
听说是林御医来,周氏面色稍霁。毕竟,林御医的妙手回春在东都赫赫有名,远比专门给皇帝诊脉的太医令邱汉生广为人知。即便是林御医曾有一度被皇帝专门派给高廷芳,也无损这位大国手的名声,毕竟谁也不信在太医署已经多年的他会和高廷芳有什么私人关系。然而,得知皇帝还把承谨和高廷芳一块派了过来探病,叶璇玑却不禁为之大怒。
“父皇这也实在太过分了,他这是让人来看殿下的笑话吗?”
一旁的侍女们全都当成没听见这大逆不道的话,周氏却躲不过去,只能小心翼翼地劝解道:“王妃,毕竟都是奉皇上钦命过来的人,如若怠慢了……”
“知道了,我亲自出去迎接。”
叶璇玑虽说咬牙切齿,却也知道此时此刻不能使性子。对方来得突然,她一时断然不可能回房梳妆更衣,就吩咐侍女捧了镜子出来,自己大略整理了一下仪容和服饰,立时就昂首挺胸出了门去。尽管她早就听说过南平王世子风仪无双的名声,可男女有别,高廷芳出席的场合她大多无缘,今天却还是第一次见。尽管带着仇视和挑剔的目光,但她只是第一眼看向对方,目光就被那个站在承谨背后的男子完全吸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