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高廷芳从李承那边出来之后,他就对洛阳说,“洛阳,你准备一下,回头悄悄跑一趟,替我去给纪云霄送一封信。”
“纪云霄?”洛阳只觉得满头雾水,傻傻地问道,“世子殿下不是最讨厌这家伙吗?”
“我是很讨厌这个没有自知之明,只知道胡搅蛮缠的家伙。但是,有时候越是这种人,就越是容易利用。”
看到高廷芳到书案后坐下,洛阳连忙过去拿镇纸,杜至忍不住打趣道:“这又不是写字作画,写个信而已,那么小的一张小笺纸,你拿那么大铜狮子镇纸压哪儿?”
“要你管!”洛阳气得朝杜至一瞪眼,可终究还是讪讪地把铜狮子放了回去。可两人这么一闹,等他们回过神来就发现,高廷芳竟然不是用这些年来一贯使用的左手写字,而竟然是用的从前最常用的右手!他们凑过去一看,发现那笔迹完全不熟悉,两人不禁面面相觑,等看到内容那就更加目瞪口呆了。
“世子殿下,这……”
“我刚刚已经说服了李承,让他去投奔纪云霄,同时把纪飞宇在东都的这个消息带过去。”
尽管李承并未答应,但高廷芳知道,那不过是时间问题。“纪云霄被丢在东都如同弃子,心中对父亲纪飞宇怨恨已深,那么,只要他知道李承昔日的名声,不说求贤若渴,却一定会暂且把人收进来再说。以李承的谋略,要拿出理由说服纪云霄相信纪飞宇在东都,可谓易如反掌。而凉王因我之言对纪云霄颇有疑忌,那么,纪云霄一动,他立刻就会有所觉察,韦泰韦钺父子也会跟进。我要的就是这一石激起千层浪。”
杜至连忙问道:“那这封信是……”
“我本来想让李承去投奔纪云霄,但现在想来,李承怎么说都是徐州名士,主动送上门未免显得不够风骨。所以,制造一个纪云霄招揽他的机会就非常重要。这封信,我模仿的是武宁进奏院一个进奏官刘方的笔迹。
当年我在徐州呆的时间很长,收集过节度幕府一些人的笔迹,倒是足可模仿得八九分相似,而且,此人和纪云霄还算亲善,最重要的是被几个进奏官排挤,正好不在东都,不容易被人拆穿这封信是假的。只要让姜明传话给韦钰,把这个刘方给我截下藏起来,那就无碍了。”
杜至听明白了高廷芳竟是要把李承这样一个谋士送给纪云霄,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世子殿下,万一纪云霄和李承真的宾主相得,届时李承出卖我们……”
“李承困于家族,因此顾虑太多。纪飞宇人在东都,武宁四州他虽经营多年,但两个彼此争斗的儿子,怎么是郭大将军和韦钰的对手?更何况,就算他回头反悔,打算卖了我的时候,高廷芳已经死得干干净净,向死人泼脏水,松山先生还不至于这么不要脸面和名声!”
洛阳听不明白这些太过复杂的东西,反正他很厌恶纪云霄,能去戏耍这家伙,这个任务正中他下怀,当下连忙接了那张小笺纸过来,使劲吹干了上头的墨迹,随即才小心翼翼装进了信封之中。等到揣进怀里,他就得意洋洋地对杜至挑了挑眉:“杜大哥你就在这好好假扮你的孟将军,疏影看着那个李承,我去给世子殿下办大事去了!”
纪飞宇竟然不在徐州,而可能在东都!
对于姜明来说,这个消息如果是真,就意味着韦钰特地跑去徐州却可能扑空,但好处就是可能不会遇到危险。因此,当高廷芳安排疏影贴身伺候,又或者说监视李承,带着他和杜至洛阳出了李承的屋子时,他的心情就复杂极了。
可就在这时候,他只听得前头的高廷芳突然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联络到你家将军。纪飞宇如果真的出了徐州,那么你家将军就危险了!”
见姜明还有些不信,高廷芳就转身直截了当地说:“纪飞宇不在,徐州只会比之前更加防范森严,而且一定会有酷似纪飞宇的替身在人前露面,造出他还在徐州的假象,以免有人识破。如果是那样,你家将军费尽千辛万苦,却可能杀得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冒牌货!不但如此,他等同于把一个最好的反叛借口直接送到了纪家父子面前!”
“可我没有……”
“不要说你没有联络他的方法!”这次杜至就没有好声气了,“他丢下这么个烂摊子给我们,万一我们遇到有紧急状况,需要通知他呢?这么大的事情还不紧急,什么事紧急?”
“可那个李承说的未必是真的……”姜明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但紧跟着就被高廷芳的话给浇灭了。
“他是三年前就放到东都的,如果要做死间,埋伏三年实在是风险太大,更何况,他在武宁进奏院不过被人视作为冢中枯骨,无人知道他就是曾经大名鼎鼎的松山先生,这不符合死间的特点。作为死间,务必要显眼,要显得重要,这才能够使人信以为真,不觉有假。而他透露的这个消息,是纪飞宇可能在东都附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事关重大,我们花再多甄别细查的功夫也值得。”
姜明斟酌再三,终于横下一条心:“那好,我去设法通知将军。”
见这小子匆匆离去,杜至终于憋不住了,气咻咻地骂道:“这小子真是死脑筋,我们是被赶鸭子上架的,这要是韦钰有个三长两短,我总不可能一辈子在这假扮孟怀赢,世子殿下怎么会危言耸听骗他?”
“是啊,我没有危言耸听。”高廷芳回头看了一眼暂时拨给李承居住的那座屋子,叹了一口气说,“我只怕局势比我担心的更加险恶。如果没有绝大的利益,素来不肯离开徐州的纪飞宇,怎么会突然上东都来?”
杜至立时醒悟了过来:“世子殿下是说,纪飞宇和纪云霄父子可能和纪太后又或者凉王勾结……”
“不,纪飞宇和妹妹纪太后早已貌合神离,他更瞧不上凉王,而且,凉王若将来真的成为大唐之主,真的能够容忍他在四镇割据?至于纪云霄,若不是根本看不上这个幼子,纪飞宇怎会把人丢到东都不闻不问?等等……这其中有可趁之机!”
高廷芳说到这里,突然转身加快脚步往回走,等再次回到刚刚给李承安排的居处,他示意杜至和洛阳在外等,自己单独入内。一进屋子,他就只见疏影正神情清冷地收拾屋子,李承则是对着墙上的一幅字发呆。
他一眼望去,恰是青莲居士的名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当即笑道:“松山先生蹉跎不改凌云志,令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