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世子殿下醒了!”
当高廷芳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听到的便是洛阳那惊喜的嚷嚷声。看到小家伙用浮夸的演技飞也似地跑了出去,他不由得扯动嘴角苦笑了一下,却只觉得全身乏力,根本动弹不得。见此情景,疏影连忙将他半扶了起来,在他身后垫了一个引枕,又小心翼翼地服侍了他喝水,随即才低声说道:“世子殿下,这是威胜节度使府。之前幸好韦小侯爷和柳大帅路过,救了您。”
看来,果然是成功了吗?
高廷芳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这才觉得整个人好过了一些。很快,他就听到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匆匆进了屋子,最后才是洛阳。走在前头的年轻人二十五六,锦衣华服,看上去形容英武,眉宇间本有几分倨傲之气,此时却因为满脸堆笑,显得亲切了许多。稍稍错后半步的中年人四十余岁,依稀能看出年轻时英伟的样子,如今却赫然流露出几分酒色过度的疲态。
因为韦钰的缘故,高廷芳当年曾经见过韦钺很多次,如今故人再见,无疑是一个天大的考验。但只要过了这一关,那么也就代表着将来即便抵达东都,别人也未必能够看出任何形迹来。
于是,面对相貌和年少时变化不大的韦钺,他微微欠了欠身道:“多谢援手之恩……听说是韦小侯爷和柳大帅救了我,不知道二位可是?”
“我是韦钺,卫南侯韦泰便是我父亲,这是威胜节度使柳玄真柳大帅。”韦钺抢上前一步,硬是把高廷芳按在了引枕上,随即笑吟吟地说道,“高兄你身体尚未恢复,尽管躺着。你是南平使节,却在大唐境内遇袭,我和柳大帅身为大唐命官,自有援手之责,哪里当得起你一个谢字?只不过,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我和柳大帅险些急死,也不知道换过几个大夫。怎样,你现在身体可好些了?”
柳玄真不大明白韦钺如此礼遇高廷芳的用意,但这并不妨碍他凑趣地说道:“小侯爷就差没提着宝剑把满城大夫全都给搜罗过来,幸好世子终于醒了。”
“让二位费心了。”高廷芳虚弱地笑了笑,这才叹了一口气道,“我自幼多病,这是生平第一次离开南平王宫,和使团中人失散之后,车夫也在逃亡时不慎坠落山涧,洛阳硬着头皮驾车到这里,结果不知怎的马就惊了。”
说到那时惊心动魄的经历,他似乎心有余悸地打了个激灵,随即便诚恳地说道:“若是可以,能否请韦小侯爷和柳大帅借几个人给我,送我到东都?”
韦钺正寻思该怎么提此事,一听高廷芳主动开口,他顿时哈哈大笑道:“高兄实在是来得巧。我正要回东都,干脆护送你一程,只要你不嫌我言语无趣就好!”
柳玄真有求于韦钺,干脆也就帮着继续敲边鼓:“小侯爷的武艺在我大唐年轻一辈中可谓数一数二,有他护送,世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高廷芳登时大喜过望,他扶着床沿,挣扎坐直了身体,举手深深行礼道:“能得二位援手,高廷芳感激不尽!”
邓州乃是大唐威胜节度使的辖地,和襄州的山南东道节度使一北一南,驻军却远远不及,统共马步军只有万人,其中马军甚至不满千。
威胜节度使柳玄真的父亲和当朝韦贵妃的父亲韦英曾经是结拜的兄弟,这交情到了下一辈,原本难免要差几分,然而韦贵妃所出二皇子颖王李承谦乃是诸皇子当中最年长的,中宫无主,韦贵妃虽没有权摄六宫的名义,可韦家仍旧煊赫一时。因此,韦贵妃兄长卫南侯韦泰的嫡长子韦钺这次到邓州来,号称替一位死去的堂姑父扫墓,柳玄真表现得非常热络。
谁都知道,扫墓不过是借口,韦家只是想和柳玄真进一步交好。
身为节帅却亲自陪着韦钺去扫了一回墓,柳玄真在回程路上便笑眯眯地说道:“贤侄,威胜节度使这位子听着威风,其实和山南东道节度使比起来,就差得远了,襄州更是繁华远胜邓州。你可要帮我在你父亲和姑姑面前吹吹风,要知道,襄州的谢三不是好东西,又贪又黑,什么都只往自己怀里搂,而且,听说不久之前,他还给三皇子凉王殿下送过一份丰厚的寿礼。”
卫南侯兼义成军节度使韦泰嫡长子韦钺今年二十六岁,相貌堂堂,素来眼高于顶,即便柳玄真算得上是父执长辈,他也没有将其放在眼里,前面半截话他就犹如耳旁风听过算数。可是,当柳玄真告状说,襄州的山南东道节度使谢明辉竟然献媚于凉王,他不由得微微变色,随即就若无其事冷笑了一声。
“还不都是因为皇上那次当众说的话?道是东宫无主,若要服众,诸皇子就要有军功才行,想来凉王就瞧上山南东道节度使谢明辉了。谁让山南东道节度使正在边界?只不过,谢明辉怎能比得上柳世叔?他的兵马比你多,可他那矮胖的身材,哪里能上阵建功呢?你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对父亲和颖王殿下说一说,谢明辉的位子,不会坐得那么稳当。”
随随便便承诺了柳玄真一句,韦钺见其面露欣然得意之色,便一挥马鞭加快了马速。眼看邓州城在望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疑惑地回头看时,就只见一辆马车似乎失控了,竟是朝着他这边疯了似的疾驰过来。吓了一跳的他慌忙往旁边避让,而在他身后的柳玄真更是在脑海中转过了无数阴谋论的猜测,所带的部属当中,甚至已经有人弯弓搭箭。可就在这时候,空空如也的车夫位子后头,车帘被人打起了一条缝。
“救命,谁来救救我家世子殿下!”
世子?哪家世子?
韦钺脑海中第一时间将所有皇室宗亲都过了一遍。然而,下一刻,他就不用猜了,因为车里头那个叫嚷的人已经给出了答案。
“我家世子是去东都朝贺的南平正使,谁能帮忙拦下马车,我家世子必有重谢!”
世子……南平正使?莫非是南平王世子?
韦钺一下子振奋了起来,他几乎用最快的速度朝身边的亲随侍从咆哮道:“快,拦下那辆马车,绝不能让车上的人出任何问题!”
柳玄真的反应也没比韦钺慢多少。人家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他若是再不明白什么情况,这节度使岂不是白当?随着他也吩咐身后牙兵上前救援,随着有人甩出套索,有人冒险骑马迎上前去,飞跃上了车夫的位子,力图抓住缰绳控制马匹,总而言之,在好些人的齐心协力之下,那几乎脱缰的老马终于渐渐停下,车厢却在这飞驰和颠簸中几乎散架。当柳玄真和韦钺赶上前去时,两人对视一眼,全都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