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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如锦跟着一干秀女们走着。那些秀女们一个个边走边小声说着笑。
她们这一拨都是今年刚选进宫的秀女。方才珑秀骂的倒是有点说中了。她们是从全国各地小户人家选进入宫,身份高一点的早就被点为御女、采女、贵人。身份更贵重的,还未入宫便订好了名分。
而她们这些身份低的便是一进宫就注定要成为宫女的秀女们,只等她们在越秀宫中学好规矩,然后就分派到宫中各处当差。
学得好的,术业有专攻者便可以成为一等宫女,甚至经过考核成为女史。学得不好的,便是二等宫女,甚至有的愚笨的便沦为三等粗使宫女。
若是得了一等宫女,每月尚有五钱银子,还有宫中时令的各种赏赐。万一运气好点的,被各宫的主子看中成了心腹宫女,甚至还有被皇帝看中,麻雀变凤凰成了嫔妃。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总而言之,成为宫女的秀女们能出头的机会并不多。
要么学有所成,成为宫中低级嫔妃身边的女史,或是成为二十四司的司侍,或是再高点成为昭仪以上妃嫔身边的女官,再然后便事最高宫令女官。
不过能熬到那最高那一步时,不知年华蹉跎了多少,也不知要经过多少明争暗斗,才能站稳这泱泱后宫中,身为宫人之中最高的那个位置。
那是站在帝后身边最近的位置,是宫人一生中最高的极限——可达天听。
功,可荫蔽子孙;祸,也可株连九族。
安如锦进宫是以良家女的身份,身世背景不高,只是小小的县令之女,自然是没有办法参与三选之后的宫中大选。所以她在第一轮中只堪堪被留了下来而已。要不是因她识文断字又对香道有学过一点,恐怕也只是送入越秀宫中学学宫矩就派入各宫中当苦差。
可是,她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脱颖而出,成为司药侍底下陈女史看中的人。
……
安如锦跟着一众前去学香道的秀女们慢慢走在笔直的宫道上。她眉眼低垂,可只有那双如霜雪般清澈的眼中时不时闪过光芒,令人觉得她隐约与众不同。
这一众秀女们说说笑笑,忽然前面簇拥而来一队花团锦簇的人。秀女们急忙顿足看。
“快看!那是阮瑶小主!还有程贵人!”秀女中有人认出来远远那一队宫妃中的人急忙道。
安如锦抬眼看去。在队伍远远末端便是两位身量娇小的采女阮瑶,还有一位穿着淡紫色百褶裙的美人,便是程秋怡贵人。说起来这两位她亦眼熟,因为恰好在同一批秀女中她们两人是佼佼者。
“起床了!起床了!”嘈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安如锦猛地惊醒。
头顶上一张平凡无奇的脸正低头厌恶地看着她:“懒鬼,还不起来做什么!程嬷嬷等会又要骂了。”
安如锦按了按砰砰乱跳的心口,默默起身梳头洗脸,然后对着一面小小的铜镜照了照自己的脸。
铜镜中的脸皮肤白腻如雪,大大的眼中明眸如水,只可惜眼角微耷,掩盖了那一双眼的摄人心魂的妩媚之色。挺直小巧的鼻梁,樱桃小口。她看起来姿色清丽娟秀,有种小家碧玉的温婉。
这张脸若是细看就会越看越是觉得美丽,只是不知为何乍一眼看去,令人见了觉得不过如此而已。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所有异于常人的美悄悄抹去,不露痕迹。
她定定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同一张脸,变幻了细微之处,便有了不一样的容色,不一样的姓名,和不一样的人生。
她终于又“活”了过来。
那该死在秋后监斩台下的冤魂又活过来了。
同室的宫女骂骂咧咧:“还不赶紧的。不然晚了就没得饭吃了。”
她垂下眼帘,遮掩了过于明亮的眼眸,匆匆梳好了黑黝黝的长发。
安如锦擦了擦脸,一摸自己的妆盒却是里面空荡荡。她低低问了一声:“珑秀姐姐,你看见我一根银簪子了吗?”
珑秀是位粗手粗脚的宫女,她比安如锦早进宫两年,算是宫中的老人。只是不知为什么一直是在越秀宫中做三等宫女,领着一月半钱的份例。
珑秀一听,两条粗粗的蚕眉立刻竖了起来,骂道:“你是什么意思?你的银簪子丢了难道赖我吗?别以为你长得眉清目秀,皮滑面紧的将来就能一步登天,实话告诉你,既然到了这越秀宫就是跟我一样卑贱的宫女。呵呵……想要一步登天,简直是痴人说梦话!也不撒泡尿看看你长什么样!要是你入了皇上的眼早就成了贵人了……”
她骂的粗俗又肆无忌惮。安如锦低着头任由她骂着,一声不吭。珑秀的骂声终于招来了隔壁几屋子宫女的注意。
“一大清早的就来吵人,还让人睡不睡了?”
“珑秀也真是的,一直逮着法子欺负如锦。”
“如锦也真命苦,来了宫里就和这母老虎住一个屋子。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