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季春眼中闪出八卦之光,“莫非悦安有了意中人?”
程平忙摆手:“《诗》云:‘娶妻如何,匪媒不得。’平如何敢做这样的事?”
陆允明在门外站住脚,嘴角含笑地听着,这会子说“匪媒不得”装起了正经人,怎么酒令上说“有杏不需梅”?
程平在屋里发表感人演说:“平少失怙恃,幸有叔伯怜平孤苦,多有关照。伯母不以平门衰祚薄,愿以内侄女许配于平。只因下官忙于科考,一直未能成礼。虽未成礼,平亦不敢忘恩背约也。”
说着又站起来行礼,“多谢员外郎抬爱,是下官没福了。”
孟季春让程平一番话说得连连长叹,“没想到悦安身世如此堪怜,真是可悯可叹!”又夸赞,“长辈慈爱,晚辈孝顺,实在是厚德积善之家。”
程平也满脸感慨——自己都被自己编的故事感动了。
陆允明皱着眉听着,待两人感慨完,敲两下门框,走了进去。
程平有点心虚地给陆允明行礼,又偷眼打量他,刚才的瞎话陆尚书没听到吧?
陆允明看程平一眼,对孟季春笑道:“今日常参,某与圣人说了做报税样板的事,圣人称善。这报税样板若是做好了,或许便成了度支定制,可泽及后世。孟员外郎主本司多年,于度支税务最熟,这件事就拜托孟公了。”
孟季春连忙道:“下官责无旁贷!定竭尽所能,做出合适的报税样板来。”
陆允明笑着点点头,“孟员外郎忙吧。”说着转身出去。
程平跟在孟季春身后送陆允明。
程平心里忐忑,还在想陆允明刚才听没听到自己瞎忽悠的事,孟季春突然笑了:“咱们这位尚书啊,催人干活都催得这么巧……”
程平挑眉,也笑了,做样板的事陆尚书早交代下来了,这会子可不就是来催货的吗?
如此陆允明就在户部安顿了下来。
程平觉得,陆尚书实在是个个人工作风格很明显的人,总结起来就是“温和的强势、含蓄的霸道”。
其实这种风格在其上任第一天便有体现:对京兆尹和河南尹这样的大员,不断发行文去催——这办法绝对正规,但一般没人这么干;对各州府,直接给报税模板;对窦侍郎和户部诸人,摆出强悍的工作能力……
时间越长,陆尚书的做事风格暴露得越充分。
前两日兵部催粮草军饷——趁着青苗税才收上来,想先占下一些。陆允明没像徐尚书似的摆出账面哭穷——其实,人人都知道户部穷,但不催你又催谁呢?
陆允明直接上表说“军屯”的事。唐前期军屯做得不错,后来渐渐荒废。这次陆允明又重新提起,并建议制订相关法规,健全奖罚制度。兵部侍郎虽不悦,对这个提议却也没法说不。
再比如度支的效率问题,陆允明走来度支司,竟然亲自挽起袖子帮着算账。
度支诸人都做惶恐状,陆允明笑道:“税收之时,全户部人力物力都以度支为先,某虽算筹用得不如各位好,却也可略尽绵薄之力。”
尚书都深入一线,跟大家一起加班算账了,谁还好意思嫌苦嫌累嫌工作时间长?程平单身汉无所谓,像孟员外郎这种家有娇妻幼子的,也只能舍家陪君子。
孟员外郎真有点怕了这位新尚书了,原来的徐尚书是真宽仁,窦侍郎虽严厉,但面皮老些,也没什么,陆尚书这种……真是没办法啊。
孟季春问程平:“听闻,陆尚书是悦安座主?”
程平笑道:“员外郎忘了,近两年有殿试,大家都是天子门生……不过下官礼部试时,确实是陆尚书知贡举。”
孟季春看看程平:“那想来悦安与陆尚书有些私交?”
“下官官小位卑,这个……”程平表情真挚地摇摇头。
孟季春觉得程平也不大可能与陆尚书有什么私交,但到底不好说什么,只幽幽地叹口气,“这阵子日日晚归,内人几疑心我养了外宅。”
程平忍住笑,劝道,“过两日核算完青苗税,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