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沅君皱起眉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开口确认道。
“娘,您说啥?顺到什么时候?”
陆夫人重复了一般方才的话:“到娘把钱花完,到时候你想嫁谁便嫁谁。”
她扶着女儿起来,哪还有先前柔弱的模样,陆夫人一脸坚定:“就算是把东西扔到河里听响儿,也得是咱娘俩儿亲手来,旁的人谁也别想沾一钱一元。”
砰砰砰
身后传来了敲门声。
陆沅君还要与母亲细细究一究里头的不妥,陆夫人将她推到了门边。
“定是封少帅来了,记得娘与你说过的,且先顺着他。”
门打开,陆沅君瞧见外头站着小厮,小厮后头跟着的,正是封家少帅。
封西云的模样好,身量高,腿长腰身窄,肩膀却很宽厚。军装本就衬的人精神,他穿上以后更是风姿卓绝,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微微欠了欠身,封西云嘴角勾起了一个暧昧的弧度,轻声唤了句。
“沅君。”
沅君也是你叫的?
陆小姐瞪大眼睛回看他,当即小脾气就起来了。
然而还未来得及呛他,腰上被陆夫人掐了一把,生生将挑起的眉毛弯下,下垂的嘴角扬起,面上的怒意化成了笑。
陆沅君回了一句:“西云。”
“好!”
陆夫人十根手指上戴着七圆戒指,拍手的时候互相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她招呼小厮:“扶我去南春坊看房子,你们小辈先聊着。”
封西云嘴角的弧度没有变,可眼中的笑意却是更浓了。
丈母娘这是有意撮合呀!
当即侧过身,给夫人让出了离开的路。望着丈母娘丰腴的体态,再看陆小姐,似乎有些单薄了。
且等娶进门后,好生补补,家里那根长了腿的老参,拿来给她日日含上一片。
“你来干什么?”
陆沅君见他也不说话,心里头憋着气,开口也不怎么温柔。
已经走远的陆夫人不知怎么听见了,猛的停下身,回头瞪了一眼自家闺女。
陆沅君挨了母亲一记眼刀,收起脸上的不满,改换了温柔模样。
“西云,你来做什么呢?”
这还差不多,陆夫人扁扁嘴,继续往前走去。
封西云受宠若惊,万般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他侧身往旁边站了站,深手指了另一个方向。
“佛路密。”【follow】
陆沅君翻了个白眼儿,咱英文不好就别整这洋的了吧?
但还是抬脚跟了过去。
运城中,本地的晨报,益世报,小小报,大大报层出不穷,外埠的报纸也流传甚广。
有说法是,就连拉洋车的,街面儿上蹲着要饭的,都人手一份报纸。
故而当陆沅君开口之后,在座的学生们几乎人人都从桌子洞里拿出了一份。
坐在第一排的学生起身收集起来,给陆沅君放在了讲台上。
陆沅君快速的翻阅着这些报纸,将沪上与沿海口岸城市的报纸捡出来放在一旁,运城的单独拎了一叠。
看了几眼之后,还真叫她发现了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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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进院子,陆沅君拽住一个小厮便问。
“我娘呢?”
“夫人在堂屋里。”
司令再世的时候,嘱咐过他们,惹谁都不要惹小姐不开心。小厮又不是吃多了,他谁也不想惹啊。
于是往里头一指,生怕此刻陆小姐的火气烧到自己头上。
陆沅君放开小厮,快步朝着堂屋走去,大力一脚踹开门,冲着黑压压的屋子扯长嗓子喊了声。
“娘!”
陆夫人听到闺女的声音,抱着故去陆司令的大头照片走了出来,歪着脑袋问:“怎么了?急急忙忙的,可还有个姑娘的样子。”
明明也是读过书的人,怎的这脾气跟她那死去的爹一个样。就算是村里大字不识的小脚丫头,也没有哪个姑娘和陆沅君一样野的。
陆沅君见母亲出来,把弹夹往桌上一拍,气鼓鼓的坐了下来。一颗子弹因着冲撞,从弹夹里探出,骨碌碌滚落到了地上。
因着屋内用的是老式的窗户纸,而非透光的玻璃,即便白日也仍旧暗的很。
听见子弹掉落在地上的动静,陆夫人嘴角勾起笑意,一脸得意凑近了自家的闺女,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
“怎么样?娘是不是帮你大忙了?”
帮忙?
陆沅君把今日的事与亲娘说了一遍,讲到她用枪指着季泉明的时候,还有些后怕。
“娘,幸亏我当时没开枪啊!”
要不然身上可就背着人命了,还帮忙呢,你这分明是害我呀。
谁知陆夫人听完,斜了一眼自家的闺女,胆小如鼠,比起你爹可真是差远了。季泉明那样的人,若真是开枪倒好了,以绝后患。
陆沅君见母亲没有反思的趋向,把桌上的小枪收回了包中,严肃道:“您以后不要给我上子弹行不行啊?”
陆夫人对此不置可否,放下了陆司令的大头照片,起身把房门关上,靠在门上对陆沅君道。
“一会儿封家的少帅还要来,近几日你父亲的那些部下蠢蠢欲动,为了保下咱这家业,你说什么也不能胡来知道么?”
陆沅君听了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回母亲的话头。
陆夫人追上前,停在了女儿的身边,双手按在了陆沅君的肩头。
“万事且先顺着他,只当为了这个家,为了咱娘儿俩。”
陆沅君抬头,瞧见了母亲的神色焦虑,是再多的金银首饰都无法遮挡的心虚与慌张。陆宅没了父亲,就是悬在饿狼前头的一块肥肉,谁都能上来咬一口。
母亲一介妇人,手中无兵无权,想要护住可就太难了。
好在封西云赶在这个时候来趟浑水了,不管那人藏着什么心思,都得抓住了,借着封家的势力,保住陆司令留下的这份家业。
“娘……”
陆小姐的声音软了下来,扣开了落在她肩头的手,起身将位子让出来,扶着母亲坐下。
她半蹲下来,靠在母亲的膝头,双手握着母亲的手,低声道。
“我今日出去寻了份教书的工作,薪资二十银元一个月,够咱娘俩过日子了。”
陆沅君用下巴蹭了蹭母亲的手,试图安慰近日情绪不佳的母亲。
“这些东西,他们要便拿去!父亲让我上学,如今学成归来我也能养您,定不让您受一分苦难。”
凭她留洋的经历,腹中的学识,根本用不着委身于封西云,做什么少帅夫人。明明靠自己也一样能活,还活的更好。
陆夫人抽回手,覆上了女儿的额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以为娘贪恋富贵?”
陆沅君还未作答,但眼神出卖了她,她的确有那么一丢丢的心思,以为母亲是在贪恋荣华。
然而陆夫人声音颤着开了口。
“我认识你爹时,他还是码头上扛大包的苦力。你外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小有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