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了这些,苗玉凤才从灶上的吊篮里拿下一枚鸡蛋,磕出蛋液后加水加盐再加花生油,细细地搅在一起,盖上盖子放进锅里隔着水蒸,不一会儿就蒸好了,变成一碗q弹嫩滑的蒸鸡蛋,动一动上面的皮儿还会摇晃,颜色嫩黄嫩黄的,是萌萌最爱吃的一道菜。
苗玉凤手脚飞快,没过多久就做好了全家人的饭菜,她打开饭锅从里面舀出来一碗粘稠的米汤,放在一旁晾凉,就打开厨房门走了出来。
“萌萌,饿不饿?奶奶来喂你吃饭了,咦,你手里拿的啥?”
萌萌的小手心里捏着一颗黄黑相间的小石头子儿,看着特别小,大概跟苗玉凤的指甲盖那般大。她看到后只觉得一股怒火往脑门上冲,竖起眉毛就对着大娃二娃凶:“让你们好好看着妹妹,你们给她拿了啥玩意儿,要是萌萌不小心吞进嘴里,看我不撕了你们两个!”
“没有。”“不是我拿的。”大娃二娃觉得特别冤枉,他们老早就被大人交代过,不许给妹妹乱拿东西,他们也一直记住这一点。
“你们还不承认?萌萌自己又不会走,不是你们拿的是谁拿的?”苗玉凤更加生气了,不过她更担心这颗石头把萌萌的小手弄伤了,赶紧回过头哄着:“萌萌,这石头不好玩,你把它给奶奶好不?”
“咿呀……”萌萌咧开嘴笑出了两个小酒窝,小手儿一松就把那颗小石头丢进了苗玉凤的手里。
石头一入手,苗玉凤就觉着这颗小石头还挺沉的,她定睛一看,哎呦喂,这颗石头子儿咋还金灿灿的呢?
她拿到堂屋外边对着日光照了照,没错,确实金灿灿的,这难道是啥金子不成?苗玉凤一辈子也没有见过金子,但她知道金子就是金灿灿的。这东西一看,除了黑色的部分是石头,其他地方她觉得都像是金子。
这可不得了啊!她立刻蹲下来,气也不生了,笑得跟个狼外婆似的,揪住大娃二娃就问:“这石头你们从哪儿弄来的?快告诉奶奶。”
大娃二娃觉得自己就快要冤枉死了,拼了命地摇头说:“不是我拿的,不是我拿的。”“我没拿!”
看他们不像是在撒谎,苗玉凤只好放开了他们两个,但她自个儿却怎么想也想不通,这金子咋到萌萌手上去了呢?
她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今天抱着萌萌上了山,说不定她的小手儿摸来摸去,就从哪儿摸到了一颗金子,嗯,一定是这样。
“这真是山神显灵呐,竟然把一颗金子送给了咱萌萌!”苗玉凤把那颗金子揣进兜里,捏了捏萌萌的两边小胖脸儿,看着小孙女儿就像看福娃娃似的,爱也爱不够。
“妈,你在说啥?啥金子?”冯益民和冯老头走进了院子里,后面还跟着苏婉。
“快,快把门给关上!”苗玉凤着急地冲他们喊,又亲自跑过去关紧了门,回到堂屋里掏出那颗小石头说:“看,山神给咱萌萌送的金子!”
几个大人吃了一惊,赶紧去看那颗小石头,还是苏婉比较有见识,一下子就认出来那确实是颗金子,还是纯天然的小金块,她惊讶地说:“妈,你从哪儿得来这颗金子?”
“看吧,我就说它是一颗金子。”苗玉凤扬起了下巴,说得特别得意特别自豪,又突然压低了嗓音说:“我警告你们啊,不许把金子的事儿说出去,小心坏了咱萌萌的福气,这可是山神送给咱萌萌的!”
冯益民接过这颗金子仔细瞧了瞧,突然高兴地说:“爸,你说咱村子后面的山,里面是不是有金矿?”
冯老太说着说着,还怀疑起来了,瞅着她家老头子说:“那个体户不会就是牛家村那人吧?”
“不是,不是那个人。”冯老头知道不解释清楚是不行的,他把两个担子放下来说:“上次我跟老大出来买粮就认识他了,他那人实在,咱们家卖红糖也是跟他打的交道。再说了,现在都改革开放了,当个体户不丢人,你管他是啥人,只要他能多给钱不就行了。”
冯老太终于心动了,现在不比以前,谁出的钱多,肉就卖给谁,她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呀,这么想着,她脸上就先笑起来了,背起箩筐说:“那好,咱就去找那个体户,把肉卖给他去。”
冯老头对这县城比较熟,他以前当村长每个月都要跑好几趟,当下就带着大家拐进了小路,没过多久就走到了一条小巷子里,站在巷子口还能看见对面的公社。
“凤儿,你别说人家个体户不正经,要是不正经他敢开在公社对面呀?不早就被公家人抓走了嘛?人家就算以前犯过错误,现在也改过来了,毛主席说……”
“得了得了,别来你那一套,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冯老太撇着嘴说得特别嫌弃,她家老头子当了那么多年村长,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地,她一个乡下老太太,可不爱听这些。
苏婉走在前面偷笑,她这公公婆婆平日里就爱斗两句嘴,感情却比谁都好。走了几步她就看见旁边有一家饭店,开在一间小平房里,只墙上写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饭店”。
冯老头刚走到门口就扯着嗓子喊:“铁柱你在里面不?我桃源村胜利呀。”
“咱叔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敦实男人从门里迎出来,他那国字脸笑得特别热情,看见冯老太和苏婉了,还有些迟疑地说:“哎呦,这是?”
冯老头指着她们仨介绍说:“这是你婶儿,益民他媳妇儿,怀里那是益民他闺女儿,铁柱你这店里忙不?”
“不咋忙,就来了几个熟客,有我媳妇儿在厨房里就行。婶儿弟妹,你们快到里面坐,叔我跟你说,你好久没来我老想你了。你这担子里挑了啥?哎呦,这是风干肉?”铁柱把冯家人请到店里面坐下,等冯老头卸下担子他还好奇地掀开来看,一眼就知道这肉不错。
“是啊铁柱,叔这回就是来卖风干肉的,你给看看你这店里要不?”冯老头干脆把两个担子和一个箩筐都掀开,让开了身子好让铁柱蹲下来细瞧。
冯老太一进门就暗暗观察,看见几个身穿绿棉袄的男人正坐在隔壁桌子吃饭,他们穿得体面,那上衣的兜里还插着一支钢笔,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看来这铁柱做的是正经生意,她心里就先满意上了,笑得特别自豪地说:“铁柱,这是婶儿自家做的风干肉,都是咱去山上猎的,专挑那肥瘦刚好的腌上,放在灶上慢慢熏它一两个月,不是婶儿吹,咱这肉不光香味儿劲道,它这颜色还特别漂亮,你看多少钱你要啊?”
铁柱拿出几块肉掂一掂闻一闻,心里就有数了,他掂量着说:“婶儿,你这风干肉腌得劲道,还都是不带骨头的好肉,我也不跟你说虚的,我这儿店小,只能出得起两块二一斤,你要是觉得不成,那我就少要点儿,给你出两块三一斤,你看咋样?再多我就出不起了。”
仿佛为了发泄出心中的担忧,冯老太站在村口叉着腰说:“敢跑到外面浪去?看它回来我不打断它的腿!”
家里人听说了虎子不见了,也都很担心,只有小萌萌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冯老太只当她还太小不懂事儿,也没觉得异常。
等吃完了晚饭,苏婉蹲在井边洗碗,冯老太抱着萌萌坐在小板凳上,眼睛盯着院门,嘴上却拉着家常:“老大家的,你说这虎子一整天都没回来,怕不是跑回山上去了?”
苏婉也觉得有些道理,她随口应和着:“妈,虎子到底是野兽,养不熟的。”
却没想她的话音刚落,围墙上就突然窜进来一个矫健的身影,它的速度飞快,带起了一阵橘黄色的风,悄无声息地落到了院子中间,居然是虎子!
冯老太还没来得及欣喜呢,就看到了虎子嘴边不知道叼了个啥东西,它快步地跑到冯老太跟前,把那嘴里的东西吧唧一下扔过来,是一只漂亮的野鸡。这野鸡身上啥颜色都有,尾巴长得老长,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看到虎子的嘴边还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它那金黄色的眼珠子看着也有些兽-性,让冯老太莫名地不敢去碰那只野鸡。虎子以为她不想要,赶紧伏着头把那只野鸡推过来,一直推到了冯老太的腿边,还举起爪子拍了拍她的脚背。
“给我的?”冯老太且惊且喜。
虎子瞧了一眼她怀里的萌萌,转身跑到了走廊边上,趴在那里慢悠悠地舔着爪子。
冯老太探出手来翻了翻那只野鸡,还挺沉的,她高兴得眉开眼笑,“哎呦,原来虎子不见了一天是去打猎啦,啧啧啧啧,咱虎子真厉害,这第一次打猎就打回来一只野鸡,有出息,不愧是咱老冯家的动物。”
“这鸡不能过夜,得赶紧把它拔-了-毛,”她回过头冲着屋里喊:“老头子,快点出来帮烧水。”
“都快晚上了还烧啥水?咦,虎子你回来啦?”冯老头一走出来就看见了虎子,紧接着又看见了那只鸡,“这是……虎子打回来的?”
“不是虎子打的是谁打的?”冯老太已经笑得合不拢嘴,用手推着她家老头子,“快去烧一锅热水,这么漂亮的毛要留起来,改天我给萌萌做个小毽子。”
“诶诶,虎子你真有出息。”冯老头也很高兴,山里的野鸡敏捷又狡猾,一般二般的人可猎不到它,等闲都吃不着一回,没想到虎子出去一趟就给打回来一只,啧啧啧真能干。
等冯老头烧好了一锅热水端出来,家里的人已经围着虎子在夸它,特别是大娃二娃,一个劲地说:“虎子,你到哪儿猎的这只鸡?你今天都跑哪儿去了?是山上不?那山上还有鸡不?”
把虎子问得都烦了,挪了个位置他们还在问:“虎子虎子,你咋不理我呢?诶虎子,你咋走了呢?”
虎子也没走远,只一纵身就窜到了围墙上,还对着月牙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清冷的月光洒在它扎实的脊背上,竟有几分猛兽的气质。但他们再看过去,虎子已经蹲在了那里,揣着两只前爪眯起眼睛在打盹儿,跟个圆不溜秋的大毛球似的。
那只野鸡被连夜拔-了-毛,第二天就做成了一锅野鸡汤,两只鸡腿切半给三个娃娃和虎子瓜分了。
“嗯嗯,好吃好吃,太好吃了!”大娃二娃啃着鸡腿,吃得嘴边都流油了,他们出生的时候还没改革开放呢,很是过了一段苦日子,长这么大都没吃过一顿饱肉,今天终于吃上了。
萌萌还太小啃不动鸡腿,冯老太给她把鸡腿切成细丝儿,熬成了一小锅鸡丝粥,里面还加了好几勺鸡汤进去,那香味儿醇地哟,萌萌一口气全给吃光了。
几个大人就着这锅鸡汤,那鲜味儿又香又嫩,每个人都干掉了三四碗白米饭,填了个肚子溜圆,只觉得比那过年还丰盛,不由得没口子地夸虎子说:“虎子也知道打猎养家了,咱没白养它,就冲它对萌萌好这一点,以后咱也要多顾着它些。”
虎子就蹲在边上吃着鸡鱼肉大餐,一条蓬松松的大尾巴甩来甩去,尾巴尖还在地上一点一点。
自从虎子学会了打猎,冯家人就再也不用为它的伙食操心了,它自个儿跑到山里就能填饱肚子,每次还能给家里人带回来只猎物。刚开始只是野兔子野鸡野鸟儿啥的,后来渐渐变成了糜子小鹿野山羊,有一次甚至还拖回来一头小野猪,那体型比它自个儿都大,也不知道它咋那么厉害。
这么多肉,光靠冯家人压根吃不完,冯老太就把它们都腌制起来,做成了风干肉。这些肉越积越多,渐渐地灶上都挂满了,一进厨房,那密密麻麻地全是肉。
次数多了,村里就难免有人看见,要说他们心里没啥想法,那是不可能的。这年头谁都馋肉,他们已经馋得眼睛都快绿了,嘴里都能淡出鸟来。但现在不比以前,没有大锅饭吃了,人人都要顾好自己的小家,他们就算有想法也只能压在心里,最后就只剩下羡慕了。
“你说咱天天都在山里待着,咋就没看见一只动物呢?”一群村里的妇人蹲在河边洗衣服,这条河从山里流出来,一直流向了海里,到了海滩上就形成了一段平缓的河滩,那些家里没打井的村民,平时就在这儿洗衣服。
说到老冯家的虎子,她们一个两个都特别羡慕,“这虎子也不知道咋长的,咋就能长到那么大?当初它被捡到的时候大家都看见了,不就是个巴掌大的团团么?这才几个月,就壮得跟个小牛犊似的,你说它到底是个老虎还是豹子?”
“我看都不是,咱在这村里住了多少年了,啥时候见过虎子那样的动物?”
旁边一个妇人突然神神秘秘地说:“我跟你说,你别跟别人说啊,我当家的说那虎子是山神爷跟前的神兽,这修路修得满山的野兽都跑光了,只有虎子能抓到,肯定是山神爷在关照它。”
她自以为说得很小声,其实边上的人都听见了,“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自从村长进了趟山,山神爷爷他就显灵了,不光帮咱们修了路,还把虎子给村长家送来了,你说这是不是山神爷在关照他家?”
“这老冯家的风水哟,都冒青烟了,咋就能得山神爷这么关照呢?”村里的妇人羡慕得心里都发酸了,齐齐看向了旁边的冯家人。
冯老太生了三个儿子,分别叫做益民、益军、益仁,现在益军家的和益仁家的,就在她们边上洗衣服呢。
有那好事儿的妇人就笑嘻嘻地说:“益军家的,你婆婆家得了那么多肉,有没有分一点儿给你们尝尝?”
“有的有的,”赵春花回想起那肉的香味儿,脸上就憨憨地笑开了,“妈给我家送了好几次,那肉可香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