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呢?”萧何看向周氏兄弟。
周氏兄弟对视了一眼,周苛向刘邦抱拳道:“楚国精锐,尽在沛公和沛公义弟的掌握之中。”
“那么就是了,项氏还有一大股势力在城内,如果陈婴真不偏帮的话,确实胜算不小。就是陈婴偏帮,凭借项羽的武勇也未必会输,”萧何再次望向刘邦:“那么即使沛公的义弟要弑君作乱,沛公也是要支持的了?”
刘邦缓缓地看了屋内的众人,大家都屏住呼吸看着他。
“如果真有奸佞要害我义弟,我是断然不会袖手旁观的。”刘邦缓缓说道:“现在不能排除宋义、范增要害我义弟全族的可能,所以只要有人攻击我义弟的军营,我就要参战!”
“遵命!”
屋内众人齐声答道,其中曹无伤答应得最为大声。
……
“启禀大王,项伯偷偷跑出城去了。”
彭城里原来属于项梁的议事厅,现在是楚王的行营。
这个卫士的报告声,让楚王御前的大臣们人人色变。
“怎么回事?”坐在楚王御座下最前位置的,就是宋义,他向着来报信的人大吼一声。
“自从项它从城外回来后,项伯就开始收拢人马,刚刚他带着城内的项氏子弟统统出城了。”卫士还报告说,出城的时候项伯全身披挂,项氏的军队也如临大敌,弓上弦、刀出鞘,排着整齐的战斗队形出的城,经过城门的时候项伯还派出军队控制了城门的守军,断后的部队一直等到军队尽数出城后才放弃了城门楼上的制高点。
“再探!”宋义喝道。
很快探子就再次赶来,说项伯的兵马出城后,在刘邦、项羽军营后又设了一营,现在城外的项氏军队已经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这个报告顿时让屋内一片哗然。
“上柱国呢?”宋义和周围人说了一会儿,再一回头,猛然看到陈婴的位置突然空了。
“上柱国说去如厕了。”一个侍者答道。
“快派人去看看。”宋义大叫道。
使者忙不迭地赶去,过了好久后才垂头丧气地回来,说厕所里根本没有人,上柱国陈婴确实是进去了,但好像从后窗户跳下去跑了。
屋内是更大的哗然声,范增拉住暴跳如雷的宋义,让一个卫士赶去陈婴的住地找人。
感觉又等了无比漫长的一段时间,楚王的卫士从陈婴那里赶回来了:“上柱国说突然肚子疼,疼得怎么也起不来床了,只要[只要?]回家养病了。”
这个卫士说他根本没见到陈婴的面,陈家大门紧闭,子弟也都全身披甲地上墙了,是陈婴的大儿子站在墙上向这个卫士喊的话。
“他是要两不相帮了,这个叛贼!”宋义拍手骂道。
“慎言。”从始至终一直没说话的楚王突然说道。
“臣失状,请恕罪。”宋义向楚王请罪道。
“无妨。”楚王摆摆手,不再多说什么。
“大王,”宋义整顿了一下思路,对楚王也对群臣说道:“项羽、刘邦手下只有五千匆匆赶回的疲兵,项伯只带走了项家子弟……”
“就是我们人多,你打得过他们吗?”宋义对面的范增说道:“能与项羽一战的,我看只有刘邦了吧?”
宋义一拍胸脯,正要说话。
“只有刘邦,”范增摇摇头,不给宋义说话的机会:“你不行。”
刘邦的才能并非只有项梁一个人注意到,他两次以少胜多,先大败魏相周市,然后又把司马夷赶出砀郡,当时就有不少楚国贵族注意到了这个横空出世的黔首。可没有人下手比项梁更快,还不等其他贵族招揽,项梁已经将拜刘邦为将军,向全楚国宣告这是他的羽翼,后来刘邦在项梁栽培下屡立战功,其他贵族就更没有机会了。
宋义向范增怒目而视,而他下手的另外一个贵族叹息道:“项羽下手也太快了,听说他在荥阳,一听到消息就和刘邦结拜了。”
“本来项梁把项羽配给刘邦当次将,就是要他们好好结交的。”范增瞥了那个人一眼,对楚王说道:“以臣之见,不如放弃彭城,退往盱眙,项羽犯上作乱必定不得人心。”
拥戴楚王的贵族不少,现在彭城的卫戍部队也在王室的掌握中,再加上楚王的卫队,保护楚王安全撤出彭城还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项羽的兵马更精锐,但在全国范围内,楚王的号召力和势力无疑更强,项氏以一族之力对抗全国,范增觉得只要把战争拖入长期化,不得人心的项羽肯定会渐渐处于下风。
“我们不先打他,大王可以退到盱眙号令全国,要是他先攻击大王,或是拦截大王的使者,阻碍大王的王命,那就是他丧心病狂了。”范增用这句话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不少与会的贵族脸上都有意动之色,这时,又有一个卫士匆匆来报。
“城南的刘邦,派士卒向城上喊话,说上一位怀王的宋大夫就是奸佞,害了屈大夫也害了大王,现在大王身边这位宋大夫也是奸佞,要害与国有大功的项大夫。”卫士一本正经地报告道。
“他刘邦才是奸佞!”宋义听得脸红脖子粗,这种挖祖坟的行径把他气得七窍生烟:“大王,刘邦这奸贼是要蛊惑人心,好发起进攻啊!项梁对殷通就是先发制人,今天项羽又要先发制人啊,殷通说的不错,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臣请立刻出兵先杀了刘邦这贼!”
“你们都退下。”之前几乎一言不发的楚王低声说道:“宋大夫,范大夫,你们两位留下。”
“是。”
贵族们都退出后,空荡荡的屋里只剩下楚王、宋义、范增和楚王背后的几个卫士。
定陶。
袭杀项梁后,章邯和王离并没有追击撤退的楚军,现在秦军还处在险境,完全不敢追着楚军进一步深入敌境。
而且两人还满怀希望地等着西面的消息,章邯断言项羽、刘邦作为项梁的继承人和大将,肯定会放弃已经到手的魏地返回楚国。如果章邯预言准确的话,王离就打算趁机将三川收复,重新建立起关中的东部屏障。
“启禀少府,武城候。”
望眼欲穿的章邯和王离总算等回来了一个去西面打探消息的使者。
“项羽,刘邦已经离开三川,日前已经回到陈郡了。”这个使者说道。
“哈哈,”章邯一块大石头落地,忍不住笑起来:“王将军,我说过什么来着?”
章邯奇袭的计划得手,秦军转危为安,现在言语间王离也不再和章邯持平,而是自称下属了:“少府果然是高见,离这就整顿兵马,准备去收复三川了。”
说完后王离又问道:“是不是我们应该派一支兵马去追击项羽、刘邦,他们两人现在归心似箭,多半不会有防备吧?”
“不”章邯断然说道:“不要去招惹这两个人。”
见王离似乎不以为然,章邯也觉得自己未免有些过于示弱了,就换了个理由当借口:“最好楚国能够内讧,这样我们就少个强敌了,既然想让他们内讧,那我们肯定不能削弱项氏。”
章邯一直反复和王离说楚国只有一个擎天柱、主心骨,那就是项梁,他除了不会打仗别的都样样精通,项梁一死楚国必定大乱无疑,说不定就要乱上个好几年,如同历代楚国出内乱时一样。
而楚军的反应也如章邯所预料的,听说项梁身死后,宋义、陈婴各部纷纷拔营回国,王离和章邯的夜袭就是冲着定陶城外的项梁中军去的,周围众多的楚军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可这些楚军立刻就丧失了斗志,不管项氏的残军纷纷离开,显然都是急于返回楚国的权力中枢保证自家的安危。
现在刘邦、项羽的前锋精锐也和章邯预言的一样匆匆回师,王离惊叹章邯目光准确之余,也对他的政治嗅觉更加信任。虽然王离还是觉得章邯有被刘邦、项羽打破胆之嫌,但还是对章邯的判断表示了赞同,不分兵去给项羽、刘邦捣乱,而是整顿兵马准备返回魏地。
不过三天后,更多的探马带来了更多的消息。
“项羽和刘邦结拜为兄弟。”
听到这个消息后,章邯更是高兴,对王离说道:“看,项氏已经开始拉拢助力,要和楚国王室对垒了。”
“拉拢一个黔首。”王离啧啧了几声。
“不可看轻此人,”章邯已经在刘邦手里吃了太多次亏了,如果算上砀郡之战,章邯这支秦军已经被刘邦击败过五次了:“他的功勋都是实打实的,会是项氏很强的助力。”
这话王离就没法反驳了,因为他知道刘邦的功勋都是从章邯身上取得的。
这个消息看起来还不错,楚国的局势似乎朝着章邯预言的内讧场面继续迈进。
可接下来的一个就很不好了。
“刘邦、项羽离开三川之前,以项梁前锋的名义立魏豹为魏王,还把三川还给了魏国。”
这个消息立刻就让章邯和王离的脸都黑下来了。
他们带领的这支秦国孤军,可没有什么把握去强攻这占据了地利的魏国。
“魏王豹派兵车五十,还有五百甲士,护送张良返回韩国,跟着他们一起返回的还有刘邦借给张良的五百楚军。张良已经立了韩襄王嫡孙,公子成为王,自领司徒一职,韩地的望族、黔首群起拥戴,已经有十五座城归附他了。”
这个使者带回来的还是过时的消息,现在可能有更多的韩地城池杀死或赶走了秦国的官吏,投奔到韩王成和韩司徒张良的旗下。章邯和王离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韩国复国后,毫无疑问会和魏国结成紧密同盟,无论章邯和王离去攻打哪一个,都肯定会遭到两国的齐心抵抗。
“回朝歌吧,”章邯有些不甘心地说道:“赶快走。”
定陶被三晋和楚国包围,是无路如何都不能久留的,朝歌虽然也不怎么安全,但总比这里要强很多,下一步就是设法建立与秦国上郡的联系通道。虽然从赵地到上郡的联系不像三川那么通畅,但总比完全没有要强啊。
王离默默地点点头,叹了口气:“要是李由死守荥阳不出战就好了。”
……
刘邦和项羽戒备着通过陈郡、砀郡,秦军并没有尝试深入楚境来截击两人,而是放弃定陶向北退去。
魏国使者来向两人通报他们已经收复定陶的时候,刘邦项羽的部队已经进入了砀郡,接近了刘邦的家乡沛县。
“算他们识趣。”
得知秦军退兵后,项羽就督促全军加速,没几日就到了刘邦的老家沛县。
萧何等人带着人出来迎接刘邦、项羽,后者和他们简单客气了几声,就要刘邦带着他去见刘邦的老父。
“何必耽搁这个时间?”刘邦问道,项羽回来的路上非常急切,不肯花费一点儿多余的时间。
“这怎么能叫耽搁呢?”项羽说道:“兄长的父亲,那不就是我的父亲吗?”
项羽不但恭敬地给刘邦的父亲行了晚辈之礼,还给吕雉准备了礼物,就连刘邦的私生子刘肥都有一份。
“我儿真是有出息啊。”见到项氏这样的大贵族给自己行礼的时候,刘父惊的是手足无措,趁着项羽离开的时候,刘父牵着刘邦的手说道:“真是如同在梦中一般,这可是项燕项大夫的嫡孙啊。”
“孩儿替楚国,替项家奋力死战,颇是立下了一些功勋。”刘邦对父亲说道。
“知道,知道。”刘父拍拍刘邦的肩膀:“你从小的时候就有大志,能看到你有今天,我实在是很欣慰啊。项氏待我们不薄,你可要记得他们的恩义啊。”
“父亲放心,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刘邦大声答道:“项氏如此厚待于我,要是我不涌泉相报,那天下还能有我的容身之地吗?”
“是,”刘父点点头:“想来项氏这样待你,也不会是无所图的吧?但终究不能被天下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