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二当家再次发言:“现在天下大乱,我们进城高呼一声,杀秦人和秦人的狗啦,弓手们就会倒戈了。”
“要是他们不倒戈呢?”那个胆小的还是不放心。
“那就杀到他们倒戈!”二当家勃然大怒。
“拿什么杀?”樊哙质问道。
“我会下山,但我不会毁约。”刘邦轻声说道。
但这话却如同一道惊雷,在群贼里激起了极大的震动。
“什么我要下山呢?”刘邦自问自答道:“因为当今天下大乱,正是英雄建功立业的时候,而看看我们这里,有什么?什么都没有,靠着十五支长枪和三把破弓能干什么?什么都干不了,而我刘邦要建立功业,要带着大伙儿去拼一个富贵出来,所以要下山。”刘邦看着二当家:“夏侯婴你不想喝酒吃肉吗?”
“做梦都想啊!我每天都要吃一口肉,要肥得能一咬就顺着嘴流油的那种。”夏侯婴一拍大腿:“那我们宰了三个狗官,夺了沛县怎么样?”
“不可。”刘邦一通摇头:“绝对不行,我说过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三个仰慕我刘邦的义气,决定把沛县全城父老托付给我。”
夏侯婴眼睛瞪得溜圆:“这胡话你自己会信吗?”
“宁可人负我,我不负人。”刘邦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疯了!”夏侯婴跳将起来,众人也跟着嚷嚷。
刘邦只是微笑,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夏侯婴等人大肆发泄了一番,得不到刘邦任何反应后,他们的吵吵声再次低沉下来,最后夏侯婴像以往一样认输,泄气道:“县令你一定要放就算了,但主吏一定要杀!”
“我不会杀萧何的。”刘邦终于出声了。
“为什呢?”得到回应后,夏侯婴立刻又有了精神:“他看不起你,从来就看不起,他一直在县令前说你坏话,差点让你看不见吕公,甚至吕公要把嫂子嫁给你的时候,狗萧何还对吕公说你就会说大话,全无本领。”
刘邦只是笑,于是夏侯婴再次泄气:“那曹参总不能活吧,这些年他带兵追了我们多少次了,杀了我们多少弟兄?他还是狱掾,就像你说的,要是他想使坏,就能把我们都绑了,他必须得杀,他的兵权我们得夺过来。”
“不至于。”樊哙插嘴道。
刘邦依然笑着摇头,他环顾着周围的弟兄,所有的人都等着他的答案。
再有一次令人窒息的长时间沉默后,刘邦缓缓开口:“刚才我说过,现在陈王带头,正是英雄反秦取功业的大好时机,但我刘邦是什么人?一个半百的老头,一个黔首,祖上没有一个望族,甚至都没有一个识字的。我凭什么和沛县的望族高门争竞?凭什么带着兄弟们每天都吃一口能流油的肥肉?”
“是啊,是啊。”
听到刘邦提起每天一口的肥肉,山贼们纷纷附和,还有不少吞咽口水的声音。
包括樊哙在内,所有的人都望着刘邦,急切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要想被沛县父老说好,要想与望族们一争雄长,我就要有和别人不同之处,所以我要事事与秦相反。等我回到了沛县,既然父老都畏惧暴秦,我要示人以仁爱;暴秦毁约背信,我就要重言守诺;我要以德报怨,我不记得别人的坏,只记得别人的好。暴秦不仁不义,我就要广施仁义,如此方能让沛县都知道我刘邦的不同。”刘邦深吸了一口气,对众人说道:“即使是陈县令,萧长吏和曹军曹,我也要和他们肝胆相见——人不负我,我不负人,只要他们不向我掏出刀子来,那我答应他们的话就一定要做到。此事如此,事事皆然。这样我们才能在沛县站住脚,不会被大家戳着脊梁骨骂,然后把我们赶出来。”
说到这里,刘邦振臂高呼:“等我们在沛县站住脚了,你们能学会认字的都能做亭长、亭父,学不会的也能当个求盗,到时候县里发了钱,你们都去找他买肉。”
说完刘邦就向着樊哙一指。
使者樊哙被一直带到刘邦面前,今年刘邦已经四十八岁,在山贼里算是大龄甚至超龄了,一般别说是年近半百,就是三十岁的壮年都未必坐得稳山大王的位置——山贼的日子很苦的,眼红首领位置的人更是大有人在,刘邦这种岁数的山贼别说当首领,就是想入伙都难——多半会被粗暴地轰走:“老爷爷,这里是山寨,不是混饭吃的地方!”
不过刘邦从没有遇到过这种危机,无论是被秦兵追得满山跑,还是十天半个月用树皮草根充饥,他的手下都对他不离不弃。
“你来干什么?”看清来人是老朋友后,刘邦问道:“我们这里可没有猪给你杀。”
樊哙愣了一下,本来想好的话也忘了,反而问道:“连野猪都没有么?”
“不多,而且当场就打死了。”刘邦答道,无论是山寨还是附近投靠他的逃民,大家基本都吃不起肉,自然不需要樊哙这种屠夫。
“哦。”樊哙接着说道:“其实我是来劝降的……”
不等樊哙说完,刘邦就高声嚷道:“我们不投降,之前我都不投降,现在出陈王已经席卷陈郡,我们就更不会投降了,让那狗县令死了这条心吧。”
周围人纷纷叫好。
樊哙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嘻嘻一笑:“县令有一封信要交给你。”
“信,给我?”刘邦确认了一遍,樊哙再次给出肯定的答复,然后掏出一张绢递给刘邦,上面写满了字。
周围山贼呼啦一下子聚拢过来,围着看起信来。
“都滚开,给我点儿亮!”刘邦怒吼道:“你们没有一个人认字,都挤过来干什么?”
“难道你真的认字吗?”一个被刘邦推开的山贼气愤地说道。
“他应该认字吧。”樊哙替刘邦说道,这个生气的山贼是他的好朋友,也是这里的二当家。
“我当然认字,”刘邦把同伴哄散开一些,聚精会神地研究着信上的字:“我以前可是亭长啊。”
看了很久,刘邦捻着胡须沉吟不语,见刘邦不说话,山贼们纷纷又挤过来了。
“滚!”刘邦再次发出怒吼,把刚才质疑他文化水平的二当家再次推开:“你怎么又过来了,亮让你一个人就全挡住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就算不认字,就不能看看信吗?”二当家显得更气愤了:“再说我们都不认字,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认得?是不是胡诌了骗我?”
“我当然认字。”刘邦说着又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那你说,信上写了什么?”二当家叫起来。
“嗯。”刘邦沉吟着,没有回答而是又一次地看起了信。
“到底说了什么?你说!”二当家的叫声更响了。
“信上说,”刘邦有些不确定地说:“县令要向我投降。”
“你果然不识字,”发难的二当家立刻说道:“哈哈哈,也不识字。”
顿时周围响起了一片哄笑声,只有樊哙没跟着笑。
“不对,我没有看错。”笑声不但没有打消刘邦的信心,反倒让他突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没错,县令是要向我投降。”
“凭什么啊?”山贼们明显不信,其中喊得最响的就是二当家。
“我说的没错吧?”刘邦向县令的使者樊哙投去了寻求支持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