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二章

“……”图啥呢。

那会子从姑苏出来时,杀纸亲眼看着先生命人送来水榭一副轮椅,还以为是给谁用的,结果他自个儿坐上去了,他们家风度翩翩的君先生,要表演起装聋作哑、装瘸扮傻来,简直是得心应手。

当时杀纸也是这么问的:“图啥呢。”

但是君瑕从没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

深知其为人的四兄弟一想,最后不约而同地给出了一个最接近真相的答案:先生怕出门招蜂引蝶,故此想断了那些狂热少女的心思。

只是棋差一招,碰着了一个一点不嫌弃他“身体缺陷”的公主,好像公主还偏爱这一款,觉得欺负调戏起来的时候,嗯……也是非常得心应手了。

赵潋正好有意与君瑕手谈两句,杀墨摆好棋局,落了几颗子,君瑕就已经察觉到赵潋有点心事,而且不大愉快。

但赵潋是个不太能藏得住心事的人,君瑕就等了等,果然,便听得赵潋问:“今日,燕婉来了公主府,我招待不周,不知怎的让她进了粼竹阁,先生没与她说些什么?”

“公主说的是显国公家的女公子?”君瑕眉心一蹙,观其言察其行,赵潋应当是为着燕婉在介怀,君瑕不是傻的,赵潋渐渐有了别样的心思,他也不是不能察觉,“在下,方才歇晌,没留意她是否来过。”

不管如何,赵潋总是信他的,不禁将唇往上一勾,曳出一弧红月。

就这么轻轻一解释,一笔带过,就值得堂堂公主喜笑颜开形于颜色了?君瑕只觉得越来越不好,他并不想刻意欺骗赵潋,但是,他又万分清楚她这个肯为美色与万人敌的个性,只好伪装一身的身体残疾来接近她。

没想到,她还是没把持住。君瑕不知是该为计划落空而懊恼,而是该为赵潋这份垂爱的喜欢,矛盾得要命。

他久久不落子,赵潋一奇,问道:“先生?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么?”

问完又抹了抹脸,并无脏污,一想到君瑕有眼疾,觉得自己又多虑了,只好讪讪然微笑,缓解窘迫。

君瑕也回过神,一颗白子摁落。

赵潋才又问起她们家小皇帝,“皇上年幼,还有几分顽劣,他来公主府与你下棋,除了下棋,还说了什么?”

君瑕意会到赵潋是来盘查的,一样一样地都要查清楚,他轻一敛唇,随着铿然一声,白子打吃,“皇上是个小妙人,很可爱。”

万朝文武对着那个喜怒无常的小皇帝都说不出“可爱”二字来,唯独君瑕,让赵潋不自觉心悦诚服,喜上眉梢,“那是,毕竟我手把手教过他,先生眼光可真好。”

君瑕摁了摁额头,无奈失笑,早知道赵潋这么脸皮厚,他该那话掐了。

“公主想把那帮丧尽天良的罪犯揪出来,单一个人如何行事,总要有一个人兜着才行。”

赵潋一惊,一把黑棋刷地从指缝之间漏了下来,她惊诧地猛然抬头,“先生看中了皇上?那不行,皇上眼下……”

皇上眼下还从来没有插手处理过政务,朝政都是太后料理,偶尔问过辅政大臣的意见,但权柄从来没有交给赵清,他还是个孩子,甚至地,他眼下连善恶好歹都分不清楚,还会为了一些蝇头小事顶撞太后,一点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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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头,笑吟吟的半真半假地说了这么一句。

君瑕修长的手指将木桌翘了翘,佯作没听见,不接这话。

赵潋心满意足地看见君瑕雪白的耳朵尖冒出了两朵熟悉而可疑的红霞之后,将嘴唇压得更低了。

吃饭喝酒调戏先生,文昭公主日常三喜事。

蹲久了腿麻,赵潋将腿弯起来,翘了翘小腿肚,坐到了君瑕对侧,将入宫的情形说了:“太后想着息事宁人,只要今年再没有行凶作案的人,这事她不肯过手了。”

君瑕缓慢地垂眸,“所以,公主想私底下破案?”但一旦用到私刑,就是违法犯罪,君瑕并不怎么愿意赵潋不惜自身地卷入风波,但他又偏偏比谁都清楚,赵潋……拦不住。

赵潋道:“我有时比较鲁莽,怕自己弄巧成拙,到时候十张嘴说不清。一开始我就没想寻私仇,最好找到敌人的破绽和把柄,堂而皇之地放到太后和百官面前,纵然再是有人维护世家,但这么多无辜少年的枉死,总不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让那群包藏祸心的歹徒逍遥法外了去。”

君瑕知道了赵潋的打算,不难推断,“公主,需要一个诱饵。”

“对。”赵潋笑起来,灼灼如桃的眼迷成了两朵月牙儿。

君瑕望向了竹林深处,“杀墨不可以。”

“哈哈,我怎么忍心动先生你的人呢。”赵潋拂了拂手,狎昵地微笑道,“何况杀墨那点三脚猫的拳脚,恐怕是肉包子打狗,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躲在暗处的杀墨暗恨着,差点将竹竿挠出一行猫爪印。

君瑕失笑,显得镇定雍容。

但赵潋下一句话又让君瑕的从容生生撕开了一道血口:“本公主要亲自去。”

“公主,”君瑕难得怔了一瞬,“公主千金之躯,胡……”

后头那个字没来得及出口,被赵潋脸色古怪地一看,君瑕将薄唇一压,什么也不说了。

他就是太清楚自己眼下的身份了,在她眼前说话都要自己斟酌,不能说重话,更不能顶撞。赵潋没想到君瑕顷刻间想了这么许多,只是留意到他扣在桌面的五指僵硬地收紧了几分。

她装作没事,一把抓住君瑕的手,对方来不及挣扎,赵潋索性将他的右手握住,君瑕这具骨架轻得像朵云,风一吹便能散了似的,赵潋甚至都不敢用力收紧,只好微微将脑袋一歪,用自己的力量给他安全感。

“先生信不过我的武艺?放心,我撂倒几个将军都在话下的。”

君瑕的唇动了动,想说他们哪里敢真与金枝玉叶的公主动手。

赵潋看出了他的心思,假意作没看到,顷刻之间,话题又被她扭转了,“对了,”她松开手,从衣襟之间翻出了一条素色绢子,献宝似的翻开来,“先生,我入宫求了太医,让他给我准备了这条浸了药的锦带,对眼睛有好处的。”

躲在竹林后头的杀墨两条细长腿一蹬——治眼睛?

治什么眼睛啊天哪!不要将我先生的一双眼睛治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