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三年多前被埋在北山的时候,她见到他时才敢倒下。
太深刻的记忆,她从未忘记,只是深埋在了心底。
她背叛了祁令扬对她的期望,她觉得对不起他。
祁令扬轻轻的吸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上前看看她道:“你还好吗?”
他的目光依然温润,好像永远都不会对她生气似的。
苏湘心里撕扯一般的疼,她甚至不敢跟他对视,闷声道:“好一点了……”她的声音嘶哑,还未从高烧中脱离。
祁令扬又问:“害怕吗?”
苏湘点点头。
祁令扬的目光更柔了些,但垂着的手指始终都不曾放松过。她刚受过惊吓,他不想再吓到她,但不代表他不愤怒。
从苏湘与他在一起开始,他便没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可傅寒川却一再的让她受伤!
他心里是愤怒的,但他更愤怒的是,苏湘的态度好像转变了。
傅寒川又做了什么事,是值得她心软哭泣的?
傅寒川走到床头柜,把拎着的袋子放上去,取出一盒米粥,还有几个清淡小菜。
“你现在还不能吃油腻食物,我给你买了点粥。”他的声音低沉,用余光注视着祁令扬,防备他的一切举动。
表面上看起来,为了苏湘保持情绪稳定,两个人都没有大动干戈,但其实一直在暗自较劲。
祁令扬来的目的是什么,他要做什么,彼此都一清二楚。
傅寒川打开外卖盒的盖子,白雾升腾起来,空气里弥漫出一股米粥的香甜味道。可这香甜味道并没有让两个针锋相对的人有所放松。
他们无声无息,可是苏湘还是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异样,这让她手足无措,鸵鸟一样的埋下了头。
祁令扬的眼底露出几分失望痛心来,她没说什么,可一个小动作就透露了她的心。
她真的心软了?
如果是以前的她,她不会不发一言,不会没有一点反抗,她不会原谅傅寒川。
祁令扬的喉结滚动了下,更加用力的攥了下拳。压下心底升起来的愤怒感,他看了一眼挂着的点滴,低低说道:“可以出院吗,我带你走。”
苏湘一怔,傅寒川开盒的手指也一顿,怒气冲上了脸。他压低的嗓音道:“祁令扬,你没看到她还病着!”
祁令扬没看他,只对着苏湘说道:“我带你去别的医院。”
苏湘微微皱起了眉毛,祁令扬下一句却让她白了脸。
他说道:“你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再生育吗?”
苏湘脸上所存无几的血色迅速退去,她转眸看向傅寒川,看到了他脸上来不及掩饰的惊恐与愧色。
他瞒着她,这件事与他有关!
失望与害怕又一次的出现在了她的瞳孔里,傅寒川痛心,想要握住她的肩膀对她解释,可他的手才伸出去,苏湘就往后躲避了开来。
她抿紧了唇瓣像是只刺猬一样竖起了尖刺,他在她那里好不容易才积存起的一点点信任就像流沙一样流逝。
“苏湘,这件事我会慢慢跟你解释……”
祁令扬冰冷的声音响起:“你的解释,就是全面封锁消息,不对她透露一点风声吗?”
“北城各大医院,不管是公立的还是私立的,只要苏湘的名字出现在档案上,只要她去查她的生育问题,都会给她一样的答案。现在,你也一样要给她这个解释吗?”
苏湘看向傅寒川的目光是惊恐的。
她为了躲过傅家的眼线,特意去了公立医院检查,得到的结论是她的身体没问题,她也便相信了。
她回来以后,傅寒川信誓旦旦说她生不出第二个孩子了,她一直存着疑惑,只是事情忙起来,她就没再去查身体。
可现在,祁令扬却告诉她,傅寒川对北城所有的医院都关照过了,所以只要她去查,得到的答案还是一样的。
所以,她还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解释?
苏湘抓紧了身下的床单,用力的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她眼底透着决然。
她掀开被子,自己拔了针管下床,傅寒川一看她要走,阴沉着眉眼,沉沉喝住她道:“苏湘,你要的解释我会告诉你!现在你给你躺回去!”
苏湘咽了口唾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她道:“傅寒川,我还能再相信你吗?”
她的声音嘶哑,语调中透着怒意与失望,傅寒川看着她,竟然回答不上来。
苏湘身体还虚弱,刚刚退下几分的热烧此时好像全部回来了,而且变本加厉,将她身体烧的灼透,满脸通红。
她腿脚虚软,只站了那么一小会儿,就撑不住全身的重量身体晃了下,傅寒川连忙去扶她,苏湘一把拂开他的手,自己撑在了病床上。
她呼吸了几次稳住自己,再站起来缓缓道:“我自己会查!”
……
病房里的空气冷了下来,静悄悄的,原该躺在病床上的人已经离开了,被窝的温度已经消失了。
床头柜上摆着的热粥此时也已没了热气,表面凝固了一层粥衣。
傅寒川怔怔的坐在病床一角,额际一阵一阵的抽痛。
他做好了准备阻拦祁令扬带走苏湘,可万没想到他竟然拿出了这件事。
不可能有人知道的……
可世界上发生过的任何事情都是有痕迹的,以祁令扬的本事,他是可以查到的。
傅寒川揉了下额头,心中烦乱无比,心慌心焦,像是关了一只困兽找不到出路,不停的咆哮着,却想不到任何办法出去。
苏湘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的。只有等她知道了,发出了怒气,他再去与她解释。
不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离开他的!
傅寒川的指骨蜷缩起来,紧紧的抓住了床尾的护栏,就好像握住了苏湘的手腕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傅寒川站起来,他的身体一晃,脑子一阵晕眩过去,他仔细摸了把额头才感觉到额头滚烫,后背已是一身冷汗。
苏湘撇过头时,傅寒川又将她的脑袋别了过来,非要正对着他。
他收起了懒散调侃,脸色一正,认真无比的道:“苏湘,离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你真的要做吗?”
“不麻烦,盖个章就好了。”苏湘终于开口,语调平淡如水,清亮的眼睛没有一点波纹。
他所谓的结婚,不过是他强行所为,并非她自愿。他都可以擅自结婚了,为什么不可以简单点离婚?
傅寒川的脸色变了变,撑着的手指握了下。他知她想到了被强行结婚的事,那时候是他的权宜之计。可是若她肯点头回去,结局就是好的。
而且,他也从来没有后悔过那么做。
傅寒川也知现在与她谈这个坏气氛,他忍了忍,再深情款款的对她道:“你真的要走到那一步?”
“……”
“你的反应已经告诉了你的心,还不肯承认吗?”
“……”
“到现在,你还不能信任我吗?”
“……”
“你能说,等到真的离婚了,你跟了他就不会后悔吗?”
他循循善诱,她怔怔的看着那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目光微微晃动了起来。
傅寒川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的一个。
他们有傅赢,尽管不是在相爱的时候生下来的,却也是他们唯一的骨血。
他做了很多,连傅家也掌控在手。她不能够说,他是为了她而务必去做到,但也是目的之一。
可是祁令扬呢?
他没有错,他那么好那么温柔,她就可以伤害他吗?
他是她的家人,朋友和老师,她没有给过他任何保证,可不代表会不负责任。她答应了他的求婚,他一直在等她。
还有,珍珠怎么办?
苏湘的脑子疼了起来,眉毛蹙起,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她道:“傅寒川,你先起来,别逼我。”她伸手去推开她。
傅寒川看她的表情变得痛苦,知道她在挣扎。他虽不舍,可他这个人霸道惯了,他一定要逼她做下决定。
这个机会错过了,下次就未必再有。
他握住了苏湘的手腕,灼热的温度与她的不相上下,他道:“当我看到你落水沉没时,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
“如果你死了,我就陪你一起去!”
苏湘被吓住了,停止了挣扎,睁大了眼睛看他。傅寒川这么自私的人,舍得以命相陪?
以前,在他眼里,她就只是傅赢的妈妈,他引以为耻的妻子。突然变得这么重要,这让她有点难以置信。
可他的神情是认真的,他说那些话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更没躲躲闪闪。
傅寒川像是看到了她的怀疑,声音低了一些,依然认真确定道:“是真的……我也没想到,你对我而言,会重要到这个程度。”
“我以为我只是想拥有你,想跟你一起成家一起过日子。可看到你沉下水底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好像停跳了。”
苏湘的手腕动了下,脑袋里嗡嗡的,她不知道,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挤了个笑出来,说道:“傅寒川,这不是在拍电视剧,你没必要这么煽情的。”更不需要这么信誓旦旦。
她的视线落在他扣住她手腕的手上。他的温度很高,力气很大,她的手腕发紧,好像他把他所有的情绪也放在了这一握中。
傅寒川道:“这不是煽情,而是我在跟你说我的感觉。”
苏湘挤出的笑落了下来,真正的感觉到了自己已被他逼到角落,避无可避。
傅寒川道:“当我听到苏明东对沈烟做过的事,我觉得他简直是个疯子。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的把她困在身边。到死,都要她陪着一起。”
“可当我冒出这个念头……我没想到我也会有这么疯狂的时候……”
苏湘沉默了。
她恨苏明东,可母亲最后心甘情愿的陪着他一起跳了楼。
那时候,苏明东先跳下去的,她可以选择不跳苟且偷生,可她还是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是遵守了与苏明东的诺言,还是其实她也已经习惯了苏明东的陪伴?
傅寒川道:“你一直觉得,我只是把你当成了傅赢的母亲,一个陪我睡觉给我做饭的女人而已……”
他垂眸,手指摩挲着她的一截雪白手腕,她的肌骨纤细,肌肤细腻,温温热热的,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触觉。
若有一百只手腕伸出,他闭上眼也能准确的摸出她的。
“我那时也那么认为了……我不能够承认,一个哑巴就这样在我的心里落了根。她那么讨人厌,她家里的人也讨人厌……”
傅寒川嗤笑了下,觉得自己那时的可笑,而那时觉得自己的优势条件,到了现在反而成了自己的阻碍。
他讨厌她的人,现在爱她都不及;他讨厌她家里的人,可现在是他家里的人惹她讨厌。
傅寒川目光移转,他望着苏湘道:“但我从没否认过,你是我的女人。”
“我做的最错的事,就是错估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但我绝不会再错一次。”
“我愿意给你我的一切,但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假如你与祁令扬上了殿堂,我也会把你抢回来的。他若与我为敌,我也不惜一切代价!”
傅寒川软硬皆施,苏湘无处躲避。
她甚至不敢再与他的灼灼目光对视,空着的那只手拎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你别说了。”
她心慌意乱,踢了一脚被子。
傅寒川勾唇笑了笑,扯下被子的一角,附身在她的耳朵道:“我爱你。”
热热的呼吸随着那三个字一起吹进了她的耳朵,苏湘整个人僵住了,一动不动的,像是听到了什么鬼话一样。
可又那么的真实,她没有听错。
她感觉到傅寒川坐了起来,但她没有掀开被子,依然闷在里面不敢出来。
对傅寒川来说,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说那三个字。可如果能让她回心转意,他愿意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