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再乱动就免谈

傅正南也是不紧不慢的吃着,说道:“怎么,我回自己的地方还需要挑时候?”

傅寒川唇角冷勾了下,看着他道:“父亲可是想起了这么多年,母亲一个人守着这座房子的空冷,觉得对不起她?”

“还是住在这个屋子的人突然不在了,心里有些发慌?”

傅正南的脸色沉了下来,筷子啪的一下拍在桌面上:“傅寒川!”

傅寒川瞥了眼桌子前方距离他寸许的手指,又垂下眼皮慢慢的舀着白粥喝了一口,面上浮起了一抹冷笑,他说道:“父亲可是要跟她离婚?”

多年来,这是第一次他当着他的面问起,一时满室的寂静,仿佛时空全部停止下来,两人都坐着没有一点动静,却又分外敏感的感觉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傅正南眉头一蹙,抬头看他,目光中多了分冷冽,傅寒川缓缓抬眸,对着他道:“你们若要离婚,我不会阻止。但如果是这个时候,不可以。”

他不会在她最无助最落魄的时候,让这个男人离开她。

作为人子,她的最后一份尊严,他来守。

……

傅寒川从比利时返回,在傅家老宅坐了片刻没想到傅正南也会在那个时候过去,父子俩一起享用了一顿刀光剑影的早餐。

古华路的小公园,已经有晨起的人在早锻炼。傅寒川从傅家老宅返回,驱车经过小公园的那条马路,目光略略的往旁侧看了一眼,车速放慢了下来。

这个时间点,早起的只有三类人,老人,小孩,坚持锻炼的年轻人。年轻人肩膀上跑步,老年人穿着宽松的唐装打太极,小孩在草坪上跌跌撞撞的奔跑,一片沐浴在晨光之中的祥和之态,让男人低到谷底的心情舒缓了些。

而在这之中,木质的长椅上坐着的女人就显得突兀了。

男人目光在那划过一瞥,车子继续往前开过,忽然,那车又往回倒了段路停了下来。

男人看着那女人的背影眉头皱了皱,打开车门走下。

皮鞋踩在草坪上软软的,沙沙作响,刚刚冒尖的嫩绿在他的鞋底下被压倒,当他的脚步抬起,那草尖儿又不屈的直起腰来,只是有些歪歪倒倒,形成一串脚印。

脚印向着女人而去,男人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怎么在这里?”

苏湘听到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就看到傅寒川板着一张脸站在她的身后,苏湘此时看到他有些吃惊,不过还是整理了下情绪站起来道:“我听说卓雅夫人病了,所以我想让傅赢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

莫非同告诉她卓雅夫人的事后,苏湘辗转了一夜,天不亮就醒了,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卓雅夫人病倒,傅氏又处在一片混乱之中,他大概没什么时间也没心情照顾到傅赢,知道他不大可能答应,但是思来想去,她还是硬着头皮过来了。

不过到了这里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去了比利时应该未回,便想着在这里等一等,傅赢上学起床的时间再去看看他,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

一段时间的沉默,苏湘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想可能又碰了他的逆鳞,咬了下唇角还是打算再等等他的回答。

傅寒川木着脸看了她一眼,绕过半张长椅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板着张严肃的脸看着前面。苏湘依然直直的站着,垂下眼皮看了他一眼,很近的距离,可以看到他的风尘仆仆,下巴冒着青茬,脸上泛着微微油光,一脸的倦怠,不过腰板还是挺得很直,威严不可侵f犯的样子。

他不说话,是连拒绝都懒得开口了,苏湘便道:“你不愿意就算了。”

说着,她便打算离开了,这时候她的手腕突然被人一扯,苏湘猝不及防被他拉扯的坐了下来,不等她有所反应,男人忽然躺下来,身体占据了大半张长椅,长腿在另一端垂着,脑袋压在了她的腿上。

苏湘简直惊呆了,低头看着男人合上眼皮像是要准备睡上一觉,这什么跟什么啊……

苏湘推他:“你干嘛啊,起来——”

男人的身体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只闷声道:“再乱动就免谈。”

苏湘收住了推开他的力气,垂下了手。不过她倒是有些意外,这么说,他肯把傅赢交给她去照顾?

傅寒川头枕着她柔软有弹性的腿,她的衣服上有着淡淡的衣物护理剂的清香味道,很好闻,他闭眼呢喃的问道:“什么牌子的?”

“嗯?”苏湘被他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问,不知道回答什么。

男人闭着眼皮没再吭声,苏湘垂眼看了看他,更近的距离,他脸上的疲惫感就更明显了。大概是连夜过去,又马上飞了回来。

春风微凉,男人动了动身体,往她身上更靠近一些,绵长沉稳的呼吸传来,唇角微微翘起露出放松之态。

苏湘被他压着动弹不得,只好等着他这一觉睡醒。

周围老人依然在打着太极拳,有板有眼的,小孩在草地上跌了几次之后走路就稳当多了,不冒失了,跑步的年轻人挂着耳机,汗水已经打湿了后背衣服,太阳越挂越高,时间在这动态的风景中一点点的过去,一直到老人收拳,孩子玩累,年轻人沿着马路慢跑回家。

苏湘的腿有些发麻,实在忍不住便动了动,男人一记长长的呼吸声传来,苏湘垂头看了他一眼:“醒了就起来,我腿麻了。”

男人后腰一挺坐起身来,手指揉了下脖子,后背靠着椅背,他转头看了眼苏湘再看着前方说道:“老实说,你是不是放心不下我才来的?傅赢只是你的借口?”

苏湘心里想翻白眼,长吸了口气道:“你哪来的自我优越感?”凭什么放心不下他?

傅寒川似是自嘲,唇角勾了下,苏湘默了下,淡淡问道:“你不问我,是不是我干的吗?事后报复?”

那些人都觉得,她享受够了她们的道歉,挽回了形象,然后对她们开始真正的打击报复,要让她们一败涂地。

傅寒川微眯着眼睛,看着前面的那个秋千架子。此时还有个小女孩在上面荡秋千,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苏湘……”

六七个小时后,飞机在比利时落地,接机的车将人带走,即刻赶往当地的医院。

医院里大部分是外国人,见到东方人的面孔,而且还是这样英俊的,就如在中国见到那些金发碧眼的男人一样好奇又觉养眼。

在这样的注目下,傅寒川风尘仆仆,直奔病房。推门进去,卓雅夫人刚做过手术,此时还未清醒过来。

傅寒川坐守在床侧,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那一头乌黑头发中,发根处窜出一截白,原来,她已经这样老了。

他拿起梳子,夏姐看到,上前走了一步小声道:“傅先生,我来吧。”

傅寒川没说话,只是握着那把梳子,把卓雅夫人的头发稍微打理了一下。她这个人向来注重形象,生病中也不容许自己有丝毫仪态不端的时候的。

夏姐抿了抿嘴唇,憋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道:“先生,你能来就好了。夫人这段时间,虽然人在外面,但是心里苦着呢。”

傅寒川沉默的看着安静睡着的卓雅夫人,一言不发的他看起来更加让人觉得他肃冷难以靠近。

傅家,看似金碧辉煌,每个人都站在顶端,走出去谁都对他们毕恭毕敬的,但真正是什么样的,只应了那句话——高处不胜寒。

一会儿乔深推门进来,说道:“医院这边已经对接好,随时可以接夫人回内医治。”

当初傅氏决定涉足旅游业,在短短几年内就能发展得这么迅速,有一点很重要。傅寒川接手傅氏后,将旅游与医疗两大块做了拼接,几年前布局欧洲市场时,就将国外医院与傅氏所持股的医院对接起来,给客户更多安全感,而这次,没想到卓雅夫人自己体验了一把。

当然,这也只能是在这种情况下的小庆幸。乔深看了看卓雅夫人,印象中这就是个严厉冷酷的铁娘子,从没想过她会有倒下的一天。

傅寒川点了下头:“嗯。”

乔深看他心情不好,连话都不愿多说了。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他建议道:“傅总,我觉得,以目前北城的形式,还是让夫人在这边静养比较好。”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在这异国养病,总比回去面对那些舆论要好吧,她这个情况,实在不适合再受刺激。只要不让夫人看到那些新闻报道就好了。

傅寒川的气息沉了下,正考虑时,卓雅夫人听到了乔深的建议,缓缓睁开眼来,她虚弱道:“不,回去……”

夏姐见她醒来,惊喜道:“夫人,你醒啦!”

乔深毕恭毕敬的也叫了一声,傅寒川看着她:“妈。”

卓雅夫人虚弱的点头,居然有些激动,都已经很久没听到他这么叫她了。几次吵架,一次次的疏远,等到自己病倒了,他才肯叫一句。

她的目光慢慢的在病房内转了一圈,并没有太多的失望,冷笑了下后对着夏姐道:“去收拾一下,我们回去。”

傅寒川蹙了下眉毛:“妈,我觉得还是在这边继续养病比较好。那边的事情我会处理,不必担心。”

卓雅夫人看了看他,缓缓的摇了下头,目光看着天花板良久。她缓了缓气息,说道:“寒川,傅氏已经大乱了吧?”

“……”

“你,是不是被他们为难了?”

“……”

傅寒川一再的沉默,乔深一想到那些董事将他围在总裁办公室要交代,忍不住的要开口说些什么,被傅寒川一把拉住了。

卓雅夫人看了他一眼,说道:“是我连累到了你,我不该一走了之,让你替我收拾了烂摊子的。但是现在,我是避不下去了……”

傅寒川搁在膝盖的手指紧了紧,沉着道:“我说了,我会处理。”

对于他这句话,卓雅夫人并未理会,却突然问道:“他是不是让你下来了?”这个“他”,指的就是傅正南。

傅寒川没做出反应,倒是乔深一怔,夫人不愧是夫人,在这个情况下还能对公司摸得这么清楚。

不过,总裁之位还是傅总的,只是,大傅先生在董事面前说的那几句话,无异于架空了傅总,也差不多了。

卓雅夫人看乔深脸色就猜到自己猜测的差不多了。她跟傅正南三十多年的夫妻,他是什么样的人,她还能不清楚吗?

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会舍得错过。

而且,傅氏正是一团乱的时候,傅寒川本应该在公司坐镇,这会儿人却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比利时,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卓雅夫人看了一眼傅寒川,说道:“寒川,只要有我在,你的东西,他休想夺走!属于你的位置,他也休想挪动半分!”

说完这几句,她就喘气起来,虚汗都冒了出来,傅寒川接过夏姐递过来的毛巾给她擦了擦,面无表情的脸看不出什么情绪,语气依然冷静自持,他道:“母亲还是安心养病,旁的就不要操心了。”

卓雅夫人安静下来,微微皱眉细细的看他,感觉他冷静的有点过分。他是真的不计较得失,还是不想再争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的脸色变了变:“寒川,你不能——”

这时候,傅寒川收回毛巾站了起来,递给一边等候着的夏姐,随后淡淡说道:“母亲,一切……我自有安排。”

卓雅夫人正疑惑他想要干什么,安排,他安排了什么?

傅寒川已经转头看向不敢吭声的夏姐吩咐道:“照顾好夫人。”

夏姐连忙点头道:“傅先生,我明白的。”

傅寒川交代完,便不多做停留,带着乔深往门口走去,卓雅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道:“寒川,偌大傅家,只有我们母子是一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