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 不知道,冷战了

晚上,傅赢偷偷的看了眼书房的门,确定那门关牢了,躲回房间里给苏湘发消息说:他跟奶奶吵架了。

苏湘看着这条消息,儿子想同她聊天,她便顺着话题回复过去问:为什么吵架?

傅赢:不知道,冷战了。

苏湘对着“冷战”那两个字,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不过,傅寒川跟卓雅夫人吵架,真难以想象,那是怎样的场面。

两个都是不肯服输的人,都是冷硬无比的人。

但是,卓雅夫人一向对傅寒川要求很高,又一心以他为中心,就算傅寒川有时候顶撞她,她也不会生他的气很久,现下两人关系僵到打冷战了,这就奇怪了。

苏湘搓捏了下手指,有过几秒钟的怔忡,心里隐约有了个答案,她摇了摇头,很快将自己从那个思绪里抽离出来。

傅赢的又一条消息发送过来:太爷爷的身体也不好,医生叔叔说,他会醒不过来。

苏湘看到傅老爷子的消息,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她能够跟傅寒川结婚,真正的原因还是在于傅老爷子。当年若不是他病情严重,急于见到傅家第四代,傅家也不会同意她嫁入进去。

在傅家的那三年里,她去见他一面还要经过允许,对那位老爷子,也说不上什么感情。

那位老爷子本就已经是风烛残年,熬了这么多年,应该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传说中也曾叱咤风云的人物,到最后的归路,跟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苏湘回道:这个世界,有生命离开,也有新生命会到来。在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就是一个新生命。从此以后,你会吃到很多好吃的,不好吃的东西。也会见过很多不同的风景,遇到高兴的或者不高兴的事。

但更重要的是,你会遇到很多人,包括你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任何的人。这些人里面,有人会陪着你很久的时间,也有的只能陪你一小段时间,但是总归会分开。遇到跟离开,只是时间的问题。

苏湘不知道,她说这么多,傅赢能不能明白。但是生老病死,还有那么多不可知的意外,造就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长短。她不希望傅赢恐惧死亡,至少,不要像她那样去第一次的认识什么是死亡。

傅赢看着那段长长的文字,反复看了几遍,然后问道:你也会死吗?爸爸也会死吗?

苏湘看到这个,心里梗了下,她慢慢写道:生命有长短,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的。但既然活着,就要做有意义的事,到最后才不会遗憾白白从这个世界上活一回。太爷爷,他年轻的时候是个很厉害的人,他还见到了你的出生,看到你长大,我想,他对这一生应该会觉得满足了。

我生了你,看到你平安快乐长大,再以后看到你结婚生孩子,我也会很满足。但是从那以后,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就是你的妻子跟孩子了。

对了,你现在还跟连良联络吗?想她吗?

傅赢小脸一红,写道:我要睡觉了。

真是的,他可是很认真的问她问题呢,怎么可以问他的私事。

小家伙心里舒服了,正想再说些别的时候,听到门口走廊有脚步声,立即把手缩回了被子里,眼睛一闭就做出睡熟了的样子。

儿童房的房门并没有关严实,傅寒川轻轻推开门进来,看到房间明晃晃亮着的灯,对着床上的小家伙道:“以后装睡记得把灯关了。”

傅赢揉着眼睛,哼哼唧唧的假装醒来:“啊,我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他拿起枕头旁边翻开的书,就这么看了起来。傅寒川扫了他一眼,冷声道:“想找她说话就光明正大的,没不允许你找她。”

傅赢装模作样翻过一页图册,傅寒川淡淡道:“跟她说什么了?”

傅赢:“没什么,就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

“是啊,随便聊聊。”小家伙心情看上去还挺好的,没在傅家老宅时那样心事重重的了。

傅寒川瞥了他一眼,走过去把灯关了:“时间不早了,早点睡觉。”臭小子,还瞒着他。

傅寒川走回主卧,对着一室冷清沉沉的吐了口气。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下,灯也随之熄灭了。却在这时,房门悄悄被打开了。另一侧可以感觉到被褥被掀开,床铺微微下沉。

傅寒川睁开眼对着天花板淡声道:“干什么跑过来了。”

傅赢往他那边挪了挪,贴在他的身侧,与他保持着一模一样的躺平姿势,小家伙道:“我还是有点害怕。”

对一个小孩子来说,不管多勇敢,初初接触到死亡时,心里依然会有恐惧。

傅寒川偏头看了他一眼,揉了揉他的头发道:“你距离那天还远着呢。”

傅赢侧过身体,往他怀里钻进去,闭着眼睛含糊道:“爸爸,你跟她都不要死,我也不要你们老……”

“嗯……”傅寒川一条胳膊枕在脑后,瞧着天花板,另一只手拍了拍小家伙的背,目光微微闪烁,片刻之后终是以一记叹息作为睡前的最后晚安。

……

苏湘让常妍安稳度过了这几日,是因她伤重,若等她一醒就去找她算账,怕她承受不住真的死了。等医院那边消息传来说常妍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不再靠着氧气机活命,苏湘这才再次走入了医院大门,跟她,总该有个了结。

在她下车之时,另一辆车也开了进来,苏湘起初没在意,径直往前走时身后一道声音却叫住了她。

“苏小姐……”

苏湘转头看过去,见到从车上下来的人,脸色微动了下。面前这个人,听过很多次,但真正面对面见面的,只有那么一两次。

她问道:“封小姐怎么也来医院了?”

坐在电脑桌前,苏湘愣愣的回想着祁令扬的那一句话,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关于她是怎么成为哑巴的,这件事,比起之前常妍的作恶,会更难面对吗?

感觉,他好像知道些什么。可是他知道什么呢?

还有常妍,她既然没死,她就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可到底要怎么做,才会让她受到惩罚,又不会让自己又一次的深陷舆论?

而且还有常家跟傅家两方的纠缠,也是让她头疼的。

傅寒川……

苏湘一想到在电影院傅寒川说的那些,心中就觉得更加烦乱。

她拍了拍脑袋,暗骂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有他钻入脑子的空隙。待收敛了神思对着电脑一看,面前的屏幕上,她准备的关于新年开工时的讲话稿子上全是乱七八糟的字,连一句句子都拼不起来,反而夹杂了很多苏润、常妍的名字,还有傅寒川三个字。

她吓了一跳,连忙删除了重新写。看来祁令扬说的没错,她脑子里装了太多的东西,得清除一些才有精力去应付别的事情。

苏湘喝了口咖啡提神,集中精力重写发言稿,一直忙到很晚才关了灯去休息。这期间都没打开手机看一下,待洗漱结束后拿起手机一看,里面有一通留言,祁令扬好像猜到她会熬夜似的,给她qq上发了一只打瞌睡的熊猫,暗示她明天会有熊猫眼。

苏湘撇了撇唇,回过去道:明天的开工红包没有你的份了。

发开工红包是每年的惯例,预示新的一年大吉大利,财源滚滚,祁令扬虽然不是她工作室的人,但给她的建议从来没少过,是她的创业老师,所以这份红包她要意思一下的。

手机叮的一声响了下,他发过来一只大红包,开工大吉,一顺到底。

令狐无疆:红包不可以少于这个数。

此时已经过了十二点,苏湘皱了皱鼻子,回道:睡了,晚安。

祁令扬看着屏幕上的晚安动图,淡淡的笑了下,只是那笑意有些沉甸甸的。

他既希望她可以晚一点知道那个秘密,又知道她已经追查了三年,等常妍的事一结束,就再也没有理由拦住她了。如果真相没有那么残酷,这该多好?

……

新年开工第一天,来工作室报到的人比起去年年底留下的人数又少了三个,其中一个还是门店经理,苏湘猜想稍后就会收到那几个人的辞职报告了。

去年的最后一个季度那般动荡,产品都差点卖不出去,对工作室的信心降低可以理解。苏湘此时更能理解为什么祁令扬希望她振作精神一件件对付事情了。

面对昔日伙伴的离开,心里确实挺难过的,若她再心思烦乱,以后工作室就真的这么走下坡路了。

她深吸了口气,提起精神开始一番激励致辞,然后发了开工红包便散会,门店跟工厂那边的员工红包则让相关负责人下发下去,最后一个红包,她捏在手里笑了下,放入了抽屉,然后亲自去了那个缺了经理的门店,也就是那护肤品门店发红包。

到了门店,不出她所料,店里的店员也没剩几个了。苏湘把开工红包发了,说了几句激励的话,就地提拔了一个工龄最长的人做经理。

“那些现在离开了我们的,以后或许还有机会再见面,但我希望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是我们比起以前更好的时候。”

也不怪那些人不讲情义气,没有拿了红包再走人已经是很厚道了。

接下来便是一个个门店以及工厂的巡视,一直忙到傍晚才回到湘园。

晚上祁令扬照常来湘园,苏湘把红包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只捏了下厚度连拆开看一下都没就直接放入了西服胸口内袋。苏湘笑问道:“不看一下?”

祁令扬瞟了眼坐在地毯上,眼睛直勾勾瞧着他的珍珠笑说道:“看一下就没了。”

珍珠这个年纪,对红包正是着迷的时候,苏湘吐槽道:“小气。”

祁令扬看她没有无精打采的模样,说道:“这么看,有些女企业家的风范了。”

对于初创业的人来说,遇到困难挫折肯定不会少,但有些难过是因为人。一起打拼,一起吃苦忍耐下来的人离开了,心里是很失落的。

苏湘抿唇笑了下道:“你早知道会那样,所以昨天才提醒我?”

祁令扬拎开一张座椅,按着她的肩膀坐下道:“创业,最难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什么时候才能获得全面盈利。很多人到后来负债累累,难以坚持。按照你的预订计划,等少年团推出来以后,回形针系列的护肤品便可占领一定市场,但是这个计划半途夭折了。”

“你的工作室分为三个内容,营运了两周年,目前勉强维持了营收平衡,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但你也要看到,这里面有因政策优惠而受益的部分。其中亏损最大的护肤品系列,虽说决定走国际路线,又有帝梵家族的支持,但是针对欧洲人的皮肤设计新产品,这不会是个短的时间。”

“而在国内的门店,你还是要继续国产护肤品,这些门店才能够生存下去。对那些离开的人,她们之前或许可以熬过一个两个冷冬,但是太多的冷冬,看不到希望时,离开是很自然的事。”

“你能够摆正心态来看待,说明你挺过去了,以后也会越来越习惯这种……”祁令扬斟酌了下,“缘分。”

人跟人之间,因为公事上的合合离离,也能称之为缘分吧。

他淡淡看她,想到了一些事情,微动了下眉毛便没再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正好张妈端了饭菜出来,他拿起碗筷:“先吃饭吧,一会儿有时间再教你一些别的。”

她手上有别的事情做,总好过她还有闲工夫惦念着苏润那边的秘密。

这个开年便在后面几天的平静中过去了,转眼便到了元宵节。

傅家老宅,傅寒川带着傅赢从老爷子那栋楼走出来,一大一小两个脸色都显得沉重。

傅赢走了一半路,站在一棵腊梅下不动了。本该是花香正浓的时候,这棵腊梅却光秃秃的,今年一个花骨朵都没长出过。

傅赢仰头看着傅寒川,小脸郁郁寡欢,两道眉宇之间挤出来一个小鼓包。傅寒川看他欲言又止的,说道:“怎么了?”

傅赢抿了抿小嘴,抓着一根光秃的树枝拉扯,纠结了下才问道:“爸爸,太爷爷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