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国仗”

若能认清时务,怎会将陆泓琛生生逼走?

他可是整个骊国的顶梁柱,除却他,还有谁能担起摄政王这一职?

不止她这么想,秦瀚森也是这么认为的。

得知姐夫在朝堂之上吃了亏,秦瀚森很是义愤填膺。

殊不知这所谓的吃亏,是陆泓琛有意为之。

陆泓琛倒想看看,这帮文官肚子里的肠子,究竟有多少弯弯绕。

其实,也不是所有文官都如那郑学士一般奸诈狡猾。

也有忠心耿耿,关心国计民生者,只是着实不在多数。

这些年,皇帝任人唯亲,一心想要培养出一干势力,对付皇后身后那权大于天的董家。

董家猖狂,源源不断将亲信送入朝堂,而这些亲信,自然不屑于当冲锋陷阵、随时可能送死的武将,只想当高高在上、衣食无忧的文官。

久而久之,朝野之中尽是这些心术不正,没有半点真才实学的大臣,以至于出了不少贪官污吏,骊国上下也变得不是那么安稳。

百姓交不起那苛刻的赋税,便只能落草为寇,贼寇越来越多,四处皆有动乱,闹得民不聊生……

那醴城,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好在陆文霍已带兵将醴城的山匪剿灭,那些山匪皆被陆长鸣的余党收买,若放任不管,只怕会酿成心腹大患。

当然,陆泓琛并未向陆文霍提及这些。

一来,他无法解释自己是如何知晓其中内情的,二来,山匪已亡,此时再提及根本无意义。

很快,就有朝臣来到七王府,恳请陆泓琛继续上朝。

有时是单独前来相劝,也有时是人,甚至十来人聚集于七王府前,大有陆泓琛闭门不出,就不肯离开的架势。

不过架势归架势,最后还不是被杜青带着一帮暗卫给赶走了?

放眼整个京城,只怕还没人敢惹杜青这个杀人如麻、“恶名远扬”的大胡子副将。

这厢,陆泓琛闭门不见客。

那厢,秦雨缨忙于替秦芷彤伸冤,将谋害皇嗣案的真相经由官府传扬了出去。

只可惜,未能让所有人信服。

有人说,这只是秦雨缨的说辞,并非事实真相。

毕竟皇后娘娘都已薨了,死不对证,还不是秦雨缨这个七王妃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秦雨缨毕竟不是个神人,只能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

为此,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当初她答应帮秦芷彤洗清冤屈,而今却事与愿违,反而激起了一些人对秦芷彤的非议,倒是好心办了坏事。

好在也有不少人是信的,陆泓琛平定战乱,威名远扬,甚得民心,早已被百姓奉为战神。

众人皆知他独宠秦雨缨一人,足以见得秦雨缨也不是个寻常女子,定有其过人之处。

战神七王爷的女人,岂会是奸险狡诈之辈?

想来也不会折辱自己的名声,放出这等虚假的风声,为一个十余年未见过面的姑姑洗脱罪名……

故而,更多人其实是信的。

不管旁人如何,至少秦芷彤是激动万分。

看到那官府贴出的布告时,她眼泪都险些落了下来。

秦雨缨承诺她的事,竟然真做到了。

她终于不必再蒙受冤屈,不必再处处抬不起头。

心里那块巨石终于挪来了,得以大口大口喘息,这感觉,就仿佛重新活了一次,令她欣喜无比……

许是见秦雨缨对秦芷彤这个姑姑出手相助,秦洪海也坐不住了。

没过两日,他就找上了门。

若秦雨缨没有记错,这已是他第三次不请自来了。

“王妃娘娘,这人显然没打什么好算盘,不如还是不要见他了。”雨瑞蹙眉提议。

她对秦洪海这等市侩小人,可谓鄙夷至极。

“来都来了,见一面又有何妨?”秦雨缨倒是淡定。

“娘娘有所不知,秦洪海此番前来,定是有事相求。”雨瑞道。

秦家的近况,她是知道的。

听闻那二小姐秦可柔,前阵子诞下了一子。

这孩子原本该随母姓,毕竟这是徐家老爷曾答应秦洪海的,说秦可柔所生的孩子,皆是秦家之后。

若非徐家老爷说了这番话,秦洪海只怕早已带秦可柔回了家,不会让她再待在徐家受欺负、受委屈。

而今,孩子却姓了徐,徐家俨然不打算信守当初的承诺,秦洪海那叫一个敢怒不敢言。

自打出了那霉米一事,他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还有人愣说他卖的米害死了人,他可谓哭天不应喊地不灵,那叫一个憋屈至极,哪还有胆子与素来蛮横的徐家叫板?

本打算忍心吞声,怎料皇帝突然驾崩。

一时间形势大变,众人皆以为陆泓琛这个七王爷要继位,看秦洪海的眼神有也有了略微的不同。

秦洪海顿时就觉得,自己能直起腰来了。

陆泓琛继位,秦雨缨当上皇后,他便是名正言顺的国仗……

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啊,放眼京城,谁人敢惹?

正因如此,他理直气壮找去了徐家,要徐家老爷兑现当初的承诺,不仅如此,还要徐子诚这个女婿入赘,否则就让徐家上上下下不得安宁。

那徐老爷怕虽怕,但也是个硬骨头,不是那么容易服软的,说什么也不愿答应,既不肯兑现承诺,也不肯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入赘秦家。

他倒想看看,陆泓琛对秦洪海这个老丈人,究竟会是何种态度。

一日过去了,两日过去了……见陆泓琛迟迟没有登基称帝,徐家人更是对秦洪海变着法子羞辱,说即便陆泓琛当了皇帝,国仗也绝不会是秦家人。

原因无二,秦雨缨的外亲是异族人,这样的女子,哪里当得了皇后?

徐夫人素来能说会道,说得秦洪海怒不可遏,偏偏又不敢发作,更不敢把事情闹大。

秦雨缨的外祖母,的确是异族人。

万一真应验了徐夫人的话,叫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思来想去,秦洪海觉得,还是先见秦雨缨一面为妙。

打定了主意之后,哪怕明知十有八九会被七王府的下人拒之门外,他还是忙不迭找了过来。

来之前,他换了身最为破旧的衣裳,还特地弄得土灰土脸,捂着嘴咳嗽不止,称自己病得不轻,已是时日无多了……

殊不知她所思所想,陆泓琛皆一清二楚。

“琛儿……”

太后刚一开口,就被打断。

“母后大可放心,本王对皇位并无觊觎之意,待皇子长大成人,自会将这骊国的江山归还于他。”陆泓琛道。

他素来不屑贪图他人之物,更何况这只是一个小小皇位,相比那阎罗殿殿主之位,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之所以当这摄政王,是因皇子尚在襁褓中,即便再长大个十岁八岁,也不足以喝令群臣,否则他也无需如此劳神费力地处理政事了。

毕竟这一世他生在骊国,长在骊国,为平定战乱付出了不少心血,自然不愿见群龙无首,外族趁虚而入,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只可惜,他是这么想的,一众文官却颇有异议。

文官中,有的是皇帝一手提拔的亲信,也有的属三王爷陆长鸣一党,还有的暗中附庸董家,处处为皇后效力……

这些人,自是不肯听从陆泓琛的吩咐,更不信他有这般容人之量,能容那年幼的皇子顺利长大,而不动杀心。

“七王爷这话说得好生可笑,皇子乃储君人选,皇上驾崩,储君仍在,这皇位何时轮得到王爷来觊觎?”那先前被陆泓琛堵得无话可说的郑学士,不失时机地质问。

此言此语,颇有兴师问罪之意。

这回,倒是没人敢再附和他了。

之前众人只是诋毁秦雨缨这个七王妃,想要将其废除而已,此番却是径直诋毁到了陆泓琛的头上,言下之意,别说陆泓琛不想当这皇帝,即便他想当,这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坐。

“住口,大殿之上休得胡言!”太后一声冷喝。

连她都觉得,这郑学士简直胆大包天。

“郑学士所言并无不对,母后又何必动怒?”陆泓琛淡淡道。

闻言,郑学士眸光一变:“这么说,王爷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陆泓琛问。

“还能是承认什么?”郑学士只差没把话说得更透,心道自然是承认他陆泓琛狼子野心,所谓的待皇子长大成人再交还大权,完全就是放屁。

“郑学士,你好大的胆子!”太后怒不可遏。

陆泓琛毕竟是她的儿子,这储君之争,既是国事,也是她的家事。

论国事,郑学士身为臣子,在朝堂之上有的放矢并无不可,但以下犯上,污蔑陆泓琛是乱臣贼子,就定是别有用意了,分明是企图挑起皇族的内乱!

论后者,郑学士不过是个外人,自然也无权干涉她的家事。

说起来,这还是太后头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大动肝火。

先前,她一直以贤良温和示人,从未在百官面前有过如此激烈的言辞。

郑学士却依旧不肯罢休:“太后娘娘息怒,下官只是有所疑虑,还望王爷解释一二。”

说着,朝陆泓琛拱手:“敢问王爷,这大权究竟何时才能交还给皇子?皇子登基之后,王爷是否仍打算稳坐这摄政王之位,与太后一同听政?”

如此咄咄逼人,若换做平时,陆泓琛早已冷眼以待,今日,他面上却瞧不出半点怒意。

不过,即便没有半点怒意,那深如寒潭的眸光也是令人不敢直视。

“郑学士,你简直欺人太甚!”有武将忍不住出言训斥。

陆泓琛早已吩咐了一众武将,在朝堂之上莫要出声。

只因他晓得,以众武将的直肠子,断然不会是那些迂回小人的对手。

“本官心存骊国,心存储君,处处忧之,谈何欺人太甚?”郑学士反问。

陆泓琛摆了摆手,示意那武将不必多言。

“大权随时可以交还。”他看了一眼咄咄逼人的郑学士,答得极为简短。

“到时王爷是否仍打算稳坐这摄政王之位,照例听政不误?”郑学士问。

“本王不打算听政。”陆泓琛道。

“口说无凭,下官怎知王爷定能谨守承诺,不会食言?”郑学士接而又问。

话音落下,文武百官皆已噤若寒蝉。

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性子再好的人也有自己的底限,更何况陆泓琛性情古怪,本就无法用常理揣度。

众人皆道这郑学士是在找死,岂料陆泓琛非但没有发怒,反而淡色薄唇微弯,英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郑学士觉得,应当如何?”

语气依旧平淡,似乎并未觉得自己被冒犯。

只是,那笑意太过冰冷,着实令人心惊。

“当然是立下字据,如此方能确保储君能顺利继位。”郑学士硬起头皮,接而道。

话已至此,若临阵退缩,只会令人觉得他胆小如鼠。

如此岂不沦为众人笑柄?

只是话说到这份上,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陆泓琛是否真有谋权篡位的狼子野心了。

要是有,早该勃然大怒,将他拉下去问斩了。

要是没有,又何以占领皇宫与兵部,逼死皇上与皇后?

郑学士着实狐疑,正百思不得其解,忽闻陆泓琛吩咐宫人:“去取笔墨纸砚。”

取笔墨纸砚?

他竟真要立字据?

久未出声的太后,苍老的脸上难掩惊讶之色。

先前她怀疑陆泓琛居心不良,言语间屡屡试探,而今陆泓琛行事如此坦荡,倒显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尴尬是其一,愧疚是其二,太后多少还有点担忧。

担忧那璞儿长大之后,是否会成为一个明君,是否能将骊国治理得井井有条……

毕竟,陆泓琛的文韬武略,非寻常人所能企及。

要是璞儿与皇儿一样心思险恶,本事不及陆泓琛一分一毫,那还不如直接将江山交给陆泓琛来得稳妥。

思及此,太后连忙出言阻止:“琛儿,你何必非要……”

话未说完,宫人已取来了笔墨纸砚。

“母后若信得过儿臣,方才就不必让儿臣另娶妃子,母后若信不过儿臣,立下这字据,不是更能让母后安心?”陆泓琛问。

太后哑口无言。

怀疑陆泓琛心思叵测的是她,想要阻止陆泓琛立下字据的也是她……陆泓琛当众将话说得这般透彻,叫她这个太后颜面何存?

太后心中已隐隐有了悔意。

尤其,见陆泓琛眸中尽是冰冷,看向她的眼神甚是陌生,心中更是惶惶然。

她这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失去了皇儿,而今只余下陆泓琛这么一个儿子。

儿子,是她的命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