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日不见,陆泓琛眼底似有了戎疆的漫漫黄沙,那眸光与之前相比,更多了几分峥嵘与冷毅。
那双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的墨色眸子,映着秦雨缨清瘦的脸颊。
她轻舒一口气,心中忽然就安稳起来,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倦意,转瞬全然消失无踪。
陆泓琛朝她走来的一瞬,肚子里突然有了细微的动静。
她轻抚小腹,不由微怔。
这似乎……还是孩子头一次踢她。
“为何执意要来南疆?”他微叹。
到底拿她没有办法,眼神称不上责备,反而带上了几分宠溺。
明知故问……
秦雨缨嗔怪:“自然是来找你的,你将我扔在那荒山野岭,独自一人跑来南疆,叫我如何放心?”
他捉住她微凉的手,也不辩解,眸光深深:“这一路,可有受苦?”
秦雨缨自是摇头。
来南疆不过花了半日的功夫,虽是骑马,途中有些颠簸,但她与孩子都还受得住。
“外头风沙大,王妃娘娘这边请。”杜青上前。
秦雨缨进了营帐,却是把雪狐忘在了外头。
“见色忘义!”雪狐有些忿然。
敢情他只是个跑腿的,顺利将人送到,就可自行退避三舍了?
“胡公子是吧,王爷吩咐火头军准备了一桌饭菜,为您接风洗尘。”一名小卒说道。
饭菜?
雪狐哼了一声:“算他上道,晓得小爷我这一路没吃没喝累个半死……”
雪狐犹豫了一下,接而道:“还有一事,我须得告诉你……那尤仙子之所以将你交到异族手中,想让你百般经受折磨,或许……是为了叫陆泓琛成魔。”
成魔?
此事非同小可,秦雨缨忙问:“这又是为何?”
“不知你是否听说过,这世间自有天道,凡人作恶必有报应,不是报在现世,便是报在死后。仙人更是如此,作恶多端必将经受雷劫,或被移出仙籍。”雪狐接而道。
提起雷劫二字,秦雨缨嗤笑一声:“即便真有这所谓的天道,也定是极不长眼的。”
否则,为何不惩处那唐咏诗,为何不惩处那尤懿儿?
却要叫她与陆泓琛屡屡经受苦楚?
“话是如此,但天君若敢杀了陆泓琛这个阎罗,必将经受天道反噬。这世间,到底还是邪不胜正的。”雪狐道。
邪不胜正这个词,令秦雨缨觉得有些嘲讽。
她挑了挑眉:“所以,这与陆泓琛成魔有何关联?”
“阎君曾心怀天地,而今心中却只有你一人,毁了你,便是毁了他,若他知你痛苦死去,定会心性大变,毁天灭地,到时,那些所谓的仙人便能打着除奸攘魔的旗号,将他从这世间除灭。”雪狐解释。
天道不比这人世间的律例,虽存在,却虚无缥缈,在生死这种大是大非上有其判断,在许多小事上却是力不能及。
说到底,人世间不也是如此。
就好比这骊国,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说是如此,可皇帝要想除去谁,断然不必亲自动手,大可让手底下的一众大臣代劳,再不济也能将事情交予豢养的死士、暗卫来办。
如此即便事情穿帮,罪名也有旁人担着,决不会落到皇帝自个儿头上。
那律例,自然也就形同虚设了。
其实这些年来,天君也不是没有叫人算计过陆泓琛的性命,不然陆泓琛也不会这么世世短命。
只是杀他容易,灭他的魂魄却难,除却天君亲自动手,旁人皆是动不得分毫的……所以事情才一拖再拖,拖到至今。
当然,这只是雪狐的一种猜测而已。
这种猜测不是没有道理,秦雨缨思忖了片刻,忽而恍然大悟。
她先前一直以为天君留陆泓琛存活于世,是想让他痛苦万分,而今看来却并不止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