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庙会

可阎罗毕竟不是她的夫婿,双双进这种地方,难免令人误解。

她摇了摇头:“不了,你若想去喝几杯,我独自回七王府便是。”

“你是担心那陆泓琛吃醋?”阎罗问。

秦雨缨并不打算反驳,陆泓琛是个醋坛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他是我的夫君,我当然不愿让他吃醋。”

阎罗沉默片刻:“我记得,你先前并不是这样……”

秦雨缨从他眸光中察觉了一丝不对:“那是哪样?”

阎罗看了她许久,看着那双清澈无比的眸子,一字一顿道:“先前你随心所欲,逍遥自在,而今却为了一个陆泓琛,连性情都变得拘谨起来,你难道就没后悔过?”

秦雨缨只觉好笑:“我为何要后悔?”

“你可知一切的灾祸,皆是因陆泓琛而起,若你并未遇见过他,或许根本不必经受那重重磨难……”他道。

话未说完,就被秦雨缨冷声打断:“为何要后悔?他为了我付出过多少,你又何曾知道?若你带我出府,是为了劝我离开陆泓琛,大可不必如此费力,我既已嫁他,就断然不会与他分开。”

阎罗苦笑一声,叹道:“数千年都过去了,而今,我自然不会再有那等痴心妄想,这世间,无人能分开你们二人……”

可即便深知如此,心中为何仍有那么一丝隐隐的不甘?

凭什么他只是一具傀儡,凭什么手中拥有的,终有一日要拱手让人?

凭什么拼力全力求之不得的,旁人却能轻易拥有?

若一开始便不配得拥有,又何必将这些放在他眼前,何必让他痴心妄想,让他朝朝暮暮心心念念……

他眸光苦涩,秦雨缨看得不解:“什么数千年?什么分开?莫不是……你要走了?”

阎罗心知她已忘了方才那话题,掩去眸中的萧索,摇头:“无人要分开……走吧,时候不早了,该去阎王庙了。”

“今日不是来永安街逛庙会的吗,为何要去城郊那阎王庙?”秦雨缨问。

阎罗眸中闪过疑惑:“此事……你为何会记得如此清楚?”

秦雨缨伸出手,掌心明明白白写着一行蝇头小楷——“与阎罗那厮逛庙会”。

阎罗看得汗颜。

顿了顿,他道:“我的确是带你来逛庙会的,可陆泓琛在阎王庙出了事,须得尽快赶过去。”

秦雨缨一怔,忙问:“出了何事?”

“据说是被刺客所伤,情形十分危急。”阎罗道。

秦雨缨不疑有他,连忙在街边找了两匹快马,将其中一匹牵给他:“还愣着干什么,快上马!”

二人赶至阎王庙时,时值正午。

天际万里无云,日光有些刺眼,看着满地杂草,以及不远处那略显破落的小庙,秦雨缨忍不住问:“无端端的,我怎么会来这?”

“是陆泓琛让你来的,他说,七王府中或许有天君安插的眼线,有些事只有在这里说才更为隐秘。”阎罗解释。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那破落的小庙,庙中干干净净,并无尘杂,蒲团是新的,泥像也是新的,看着那泥像微微上翘的桃花眼,秦雨缨总觉有那么一点微妙的违和:“这泥人未免也太像你……”

哪有阎罗是这等模样?

难怪泥像刚一送到庙里,就引来了不少人啧啧观看。

“像我又何尝不好?若我哪日死了,至少这世间还能留下一件属于我之物。”阎罗道。

“什么死不死的,你的法力不是早已恢复了吗?”秦雨缨白了他一眼。

说着,有些疑惑:“究竟是何时恢复的,我怎么想不起了……”

“想不起就不必想了,有些事,无需记得。”他伸手,在她眼前轻轻一晃。

一丝黑气从指缝里钻了出来,如同扭动的小蛇。

这一动作措不及防,秦雨缨压根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遭人暗算。

更别提,这人还是她一直信任的阎罗。

黑气钻入她眉心的那一刹,她只觉脚下一轻,整个世界顿时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阎罗将她扶到一旁的蒲团上,看向一旁那角落:“人我已带来了,你说的话,可还作数?”

“当然作数,”一人徐步而出,从身形可看出是个女子,脸上好似笼着一团雾气,令人怎也瞧不清晰,“你可回阎罗殿了,过不了多久,你便会真正成为那地府之主。”

阎罗迟疑,看向倒地不醒的秦雨缨:“那她……”

“将她交给我便是,三日之后,我便会将她交还给你。”女子道。

“你要她做何用处?”阎罗仍有些不放心。

女子看了一眼秦雨缨:“当然是用她当诱饵,引那陆泓琛过来,否则,我哪来的把握将他除去?”

别说她一人,就是再加上阎罗,也不一定是陆泓琛的对手。

好在人皆是有软肋的,而陆泓琛的软肋,便是这秦雨缨……

多年之前,她与天君凭借这一招算计了陆泓琛,而今,这一招定能再次奏效。

原因无二,任凭陆泓琛心思如何缜密,心性如何沉稳,在心爱之人即将死去时,也定会方寸大乱……

“你怎么还不走?”她催促阎罗。

阎罗这时倒是头脑灵光了一回:“我怎知你会不会趁机害她性命?”

“我若想害她性命,早在你将她交到我手中的那一刻,她就已是个死人了。我乃仙人,又岂会骗你这个小小傀儡?”女子反问。

阎罗依旧犹豫。

当初说好带秦雨缨来这阎王庙,却并未说他需先行离去。

“我留在这里助你一臂之力,岂不更好?”他问。

见他啰啰嗦嗦,女子颇不耐烦:“你留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你只是个傀儡,到时陆泓琛若将你控制,用来和我作对,岂不坏了我的好事?”

若不是不想耗费法力,她早已将这碍眼的傀儡一招打入地府去了。

她说得并非没有道理,阎罗定了定心神,临走前取出一块温玉,放在了秦雨缨怀中。

温玉识主,若秦雨缨不将其取下,旁人皆取不得。

放下温玉后,他便消失在了阎王庙,化作一缕黑气,钻入了地府深处。

地府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坐于往生石上,看着那奈何桥边嫣红的彼岸花,阎罗怔了良久,拿出酒葫芦,仰头痛饮了一口。

今日这酒格外醉人,醉得他喉咙一阵酸涩……

“何人?”陆泓琛问。

“是……是那尤仙子。”唐咏诗结结巴巴地答。

陆泓琛目光微凝:“尤懿儿?”

“你已将一切都记起了?”唐咏诗睁大了眼睛,试探着问。

对上陆泓琛凌厉的眸光,立刻又讪讪垂下了眼睑。

她分明记得,那古籍上写着,陆泓琛已遗忘了那一段前尘往事,可为何还对尤懿儿这个名字记得如此清楚?

陆泓琛并未答,而是反问道:“除却我的身份,古籍还说了些什么?”

“没……没什么……”唐咏诗摇头。

“你以为,我看不透你在说谎?”陆泓琛反问。

那双如夜般漆黑的眸子,令唐咏诗一阵心悸。

她额角已渗出了冷汗,蠕动着嘴唇,犹犹豫豫,生怕触怒了陆泓琛。

“你不说,我大可将你魂魄取出审问,同样能知晓一切。”陆泓琛道。

唐咏诗闻言哪里还敢隐瞒:“我……我只是问了古籍那瘟疫的事,还有……还有如何排兵布阵,才能击退辽军。”

“好一个击退辽军,”陆泓琛眼神极冷,“若辽军有任何死伤,本王头一个杀了你!”

“我……我不是故意的,这不关我的事,是那蔺长冬逼我的,我也是迫不得已……”唐咏诗连连摇头,惶恐不已。

那蔺长冬已回南疆去了,按照她出的主意率兵攻打辽军,是迟早的事。

事到如今,叫她如何能够阻止?

战乱一起,陆泓琛定会将一切归咎于她,到时谁又来担心她的安危?

“来人,将她看好,不得让任何人进出这间刑房。”陆泓琛侧目。

话音落下,三名暗卫从阴暗处闪身而出。

见唐咏诗仍在不住辩解,其中一人用破布堵住了她的嘴。

“一旦异族开始攻打辽军,就拔了这女人的舌头。”陆泓琛道。

拔……拔舌头?

唐咏诗惊得汗如雨下。

“唔……”看着陆泓琛离开刑房的背影,她死命想要哀求,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一旁的杜青看得有些诧异。

记忆中,王爷从未对谁下过这等狠手,此女显然彻底惹怒了王爷,不然也不会落得这等下场……

可王爷的眼神着实可怖,立于这阴暗狭小的刑房中,即便不言不语,也令人不敢直视,连他见了都不免一阵惶然。

就仿佛……有森森寒气逼近,冻得他后背发凉。

不止杜青,一旁的三名暗卫也有些惊诧。

陆泓琛离开刑房后,杜青也出去了。

没走多远去,就听见刑房中有人小声说道:“王爷这是怎么了,为何要对此女用这等酷刑?”

“听说是因为这女人得罪了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可是王爷的逆鳞……”

“先前,不是没有别的女子得罪过王妃娘娘,连那不识好歹的孔钰珂,最后也只是落得了杖责的下场,怎么轮到这女人却要拔舌?你二人难道不觉得此事好生奇怪?”

“是啊,自从王爷从戎疆回来就好似变了个人,连眼神都截然不同了……”

三人说着说着,忽见门边多了一道人影。

抬头一看,是折返而来的杜青。

杜青拿目光一扫,三名暗卫立刻噤了声。

杜青是陆泓琛的副将,府中的暗卫许多都是他一手栽培的,对他自是十分敬畏。

“怎么不说了?”他冷声问。

三名暗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作声。

良久,其中一人才鼓足勇气道:“杜副将……您可知王爷与此女所说的,究竟是何意?”

什么古籍,什么仙草,什么天君……听起来为何这般的古怪?

杜青面有怒色:“大胆,王爷的事岂是你们能过问的?”

那暗卫硬起头皮,接而道:“可……可王爷近来的举止着实奇怪,属下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王爷又中了那莫名其妙的蛊。”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杜青看向那余下的两名暗卫。

二人皆是点头。

众人对陆泓琛皆忠心耿耿,正因如此,才会担心他中了旁人的邪术,以至于心性大乱,变得与之前判若两人。

“王爷并未中蛊,是那异族有通天之术,想出了种种匪夷所思的法子对付辽军,此女乃异族中人,自称仙子,实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女,她狡言善辩,最擅长故弄玄虚,此番或许是想让尔等对王爷心生怀疑,莫要中了她的诡计。”杜青厉声道。

他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对此事并不是那么清楚,故而才会给出这等模棱两可的解释。

不过这一解释,乍一听倒也有些在理。

三个暗卫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异族的可怖之处,就在于众人对其不甚了解,那些见识过异族与骊国交战的人,大多已成了一抔黄土,无法再开口说话,正因如此,留下的传说才越传越奇。

时至今日,异族在众人眼中已是鬼魅一般的存在,若非府中这些暗卫皆颇有胆识,否则听闻刑房中关押的是个异族人,定是早已被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殊不知真正可怖的不是那唐咏诗,而是陆泓琛这个七王爷。

离开刑房后,陆泓琛径直去了书房。

合上门的那一刻,他的身形以肉眼可见之势化作了虚无……

转瞬间,就到了地府。

地府中,已不见了阎罗与那尤仙子的踪影。

不知为何,他分明遗失了一段记忆,却清清楚楚地记得尤懿儿这一名字,甚至记得此女是天君的女人。

也不知尤懿儿来阎罗殿,究竟所为何事……

他刚到地府,阎罗就回了七王府。

此时,天色已变得有些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