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雪狐倒头便睡。
睡了一会儿,忽然惊坐而起,急急忙忙找去了秦雨缨房中,二话不说,推门而入。
“你……你怎么来了?”雨瑞正给秦雨缨梳头,转目见是他,动作不由一滞。
这人怎么一点礼数都不顾?
这可是王妃娘娘的卧房,他连门也不叩就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就不怕被王爷丢去湖里喂鱼?
“你那仲弟,有下落了!”他道。
秦雨缨闻言神色一凝,朝雨瑞吩咐:“你去厨房端碗莲子羹来。”
雨瑞点头退下,走到门边,忍不住疑惑地瞥了雪狐一眼。
她总觉得王妃娘娘与这表弟的关系有些不同寻常,先前,娘娘分明从未提及过此人,仿佛此人压根就不存在,这才相处了短短几日,就突然变得如此熟络了,着实令人心中生疑……
这里头,莫不是有什么古怪?
雪狐对雨瑞的担心很是了然,待她走远,皱了皱眉:“你这丫鬟,怀疑起小爷我了……”
“你行事本就古怪,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秦雨缨道。
她此刻最为关心的,是秦瀚森这个仲弟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若秦瀚森安然无恙,雪狐何至于来得如此突然?
雪狐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别担心,秦瀚森安然无恙,只是那辽城的瘟疫着实有些棘手,秦瀚森早已写出了能治瘟疫的方子,可惜城里没有多少药材,不足以治病救人。”
早已写出了方子?
秦雨缨闻言心中一喜,见雪狐面有忧色,心念微动,问道:“只需禀告皇帝,皇帝就会派人送去药材,莫不是……这其中出了差错?”
要是皇帝得知了消息,定会立刻昭告天下。
眼下皇帝却并未昭告天下,要么是他对此事一无所知,要么是他在打别的算盘……
辽城、南疆是陆泓琛与陆文霍的封地,瘟疫一起,不止百姓遭罪,驻扎的兵马也损失惨重。
如此一来,倒是大大削弱了陆泓琛的势力。
“送往京城的折子被拦下,皇帝压根就不知你那仲弟写出了药方。”雪狐解释。
“何人拦的?”秦雨缨蹙眉问。
她对那瘟疫多少有些了解,那可是上十万的灾民,都等着药材救命。
灾情严重,根本不容拖延。
别说拖延一日两日了,就是拖延一两个时辰,都会多出成百上千具尸首。
敢拦折子之人,何其心狠,何其大胆?
“是那陆长鸣。”雪狐答。
陆长鸣……
听到这个名字,秦雨缨倒不觉诧异了。
陆长鸣的心狠手辣,她早已见识过,寻常人断然不可能在亲生儿子身故之后,还有心思假惺惺地演戏,而这一点,陆长鸣却做到了。
对亲生儿子尚且如此,对那些素不相识的灾民,想必更无同情之心。
联想起秦瀚森久未来信,秦雨缨心下已是了然。
想来不是仲弟没有写信,而是那信件也已被陆长鸣所拦截……
好在她早有提防,先前就叮嘱过秦瀚森,重要之事,尤其是私事、家事,切莫在信中提及,否则一旦被人私自拆开,后果不堪设想。
“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将那些奏折送往京城?”她问。
她断然不可能径直告诉皇帝,折子已被陆长鸣所拦。
且不说,皇帝定会疑惑她是怎么得来的消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形下,就是说了,皇帝也不会相信。
雪狐先是摇头,想了想,忽然双目微亮:“我有个办法,只是不知可不可行……”
他小声在秦雨缨耳边说了些什么。
言罢,又补充了一句:“这么做,不一定万无一失,但至少能让灾民有一线生机。”
秦雨缨思忖良久,颇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还是头一次如此犹豫,踯躅了一会儿,索性去问了陆泓琛。
“他想让老八去送药材?”陆泓琛听秦雨缨道明事情原委,不免剑眉微蹙。
秦雨缨点了点头:“听说从前几日起,辽城、南疆一带已戒严,里头的人不得出来,外头的人也不得进去,就是叫人前去送药,也突不破那重重封锁,而陆文霍不同,他是王爷,那里是他的封地,没人敢拦他。”
更重要的是,此举甚是得民心。
一旦瘟疫因陆文霍的缘故得以平息,黎民百姓定会对这位八王爷感激涕零,皇帝就是有心杀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待陆文霍解释清楚骊山一事的来龙去脉,皇帝就更找不出理由来惩治他。
反观那陆长鸣,豢养死士已是证据确凿,加之骊山狩猎时打算弑君篡位,皇帝定会将其诛而杀之。
此计可行,只是陆文霍此行恐怕有性命之忧。
陆长鸣十有八九在辽城、南疆一带埋伏了人马,否则断不可能拦下奏折。
“本王立刻派人告诉老八,去与不去,全凭他自己做主。”陆泓琛道。
若去,他提供人马,护他周全。
若不去,他再想别的办法。
秦雨缨觉得如此可行,她一时心急,倒是忘了先问问陆文霍是何种看法。
“你说……他会答应吗?”她思忖着问。
“换做先前,定会答应,如今……却有些说不准。”陆泓琛答。
陆文霍铮铮铁骨,断然不会见死不救,可眼下他有了冬儿,心中有了牵挂,想必百炼钢早已化为绕指柔,遇到生死之事,必先斟酌一番,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不假思索地横冲直闯……
“我还有一事不明,”秦雨缨道出心中疑惑,“陆长鸣为何要拦那折子?”
陆泓琛也并未思及这一点,闻言,剑眉蹙得愈发紧了。
“难不成,这场瘟疫对他来说,有莫大的好处?”秦雨缨接而道。
陆长鸣或许是想削弱陆泓琛手中的兵力,又或许,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打算……
皇后心中千般不愿,却不敢明明白白说出口,只得咬牙饮下了那杯“茶。”
太后对此十分满意,在她看来,还是皇后这儿媳更为懂事,比张牙舞爪的秦雨缨要恭顺千倍万倍……
离开太后的寝宫时,秦雨缨忍不住朝陆泓琛嗔怪:“方才你何必在太后面前说出那番话?”
连她都懒得与太后计较了,陆泓琛却非要同太后理论,殊不知有些道理是说不清的,理论起来无异于浪费时间浪费生命浪费一切……
虽如此,当陆泓琛不假思索替她反驳时,她心中还是忍不住涌起了丝丝暖意。
尤其,看着他深邃的眸光时,那暖意更甚。
她深知不管多少风风雨雨迎面而来,他都会挡在身前,哪怕天塌下来,他臂弯中也始终有自己的小小容身之处……
“还是不为了你。”陆泓琛揉了揉她的脸颊。
也不知是不是每日进补的缘故,秦雨缨近来终于变得圆润起来,白皙的肤色中也多了些许红润。
加之那时而如烟云般淡漠、时而如狸猫般狡黠的眉眼,让他总有那张小脸揉捏一番的冲动……
秦雨缨也鬼使神差地捏了一把他的脸,不得不说,手感还挺不错。
“咳……礼尚往来。”她摸摸鼻子道。
耳边传来没好气的一句:“要恩爱到别处恩爱去,别当着小爷的面,也不嫌肉麻得慌!”
那你侬我侬的模样,啧,真有些叫人没眼看……
“你这小胖狐还挺有脾气?”秦雨缨取下了两只耳坠。
双目一眯,鸦羽长睫微微覆盖下来,随即,她唇角涌起一丝狡黠笑意,有意调侃:“你如今分成了两半,若我将其中一半扔到南边,另一半扔到北边,你会不会变成两只狐狸?”
“你!”小狐狸气结,立刻在她手中化作了一只黑猫,显然是怕她真如此戏弄自己。
黑猫没好气地朝她喵了一声,跳到地上,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秦雨缨看得分明,猫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瓷瓶。
那瓶子,显然是从她怀中顺走的……
不久就到了三更天,打更声在宫墙外响起,很快就淹没在了一片爆竹声中。
这夜,皇后始终无法入眠。
不仅因为没能找到那偷听之人,心中惶恐不安,还因先前饮的那杯“茶”,着实有些让她恶心。
烛火闪烁中,时间流逝得极为缓慢,每一秒,对皇后而言都是煎熬。
难道……那“太监”并不是薛兆凤宫中的人,之所以往薛兆凤的寝宫逃,是想将脏水泼到那贱人身上,方便他自个儿脱身?
如此一来,事情便解释得通了。
难怪从薛兆凤那儿并未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原来一开始便查错了人……
她在这后宫之中,并不只有薛贵妃一个仇家。
那曾被她下药毒死了腹中孩子的李妃,就不是什么好货色,见谁得宠就巴结谁,俨然一根两边倒的墙头草,方才在宴席上,毫不掩饰对薛贵妃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
还有那徐答应,仗着被皇上宠幸过几次,一副得意洋洋鼻孔朝天的架势,根本没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一想到这些贱人,皇后心里就没好气。
气着气着,居然迷迷糊糊地躺在榻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不甚安稳,她做了个极为古怪的梦,梦见一只黑猫爬进了她的寝宫,大摇大摆走来走去。
那猫时而化作那被她诬陷,以至于在冷宫中惨死的余嫔,一会儿变成血糊糊的婴儿,伸着细弱的手臂朝她嚎啕大哭,圆溜溜的眼睛在月色下泛着莹莹绿光……
皇后被吓得不住后退,尖声叫道:“来人,快来人!”
太监很快上前:“娘娘有何吩咐?”
“快把这猫赶走!”皇后忙不迭道。
“猫?”太监环顾左右,纳闷道,“娘娘,这殿中哪有什么猫?”
转目一看,的确不见了那猫的踪影。
四周灯火通明,分明安安静静,什么动静也没有。
皇后还以为只是错觉,正疑惑着,忽觉脸上有些痒,转目一看,竟是两根长长的胡须。
再一瞧身旁那太监,那哪是个太监,分明是一只双目碧蓝的黑猫……皇后心中大骇,哪里还坐得住,几乎从座上跳了起来:“滚开,快给本宫滚开!”
那猫猛地朝她脸上窜来,紧接着,皇后身上一凉,嗅到了一股难闻的恶臭……
她是生生被吓醒的,醒来之后才发觉已出了一层冷汗,生生将后背的衣服全濡湿了。
“娘娘,您醒了?”一个老太监上前。
这人姓孙,是宫中的大太监,也是皇后的心腹。
见了他,皇后轻舒一口气,略微镇定了几分:“孙公公,查到昨日那人了吗?”
“没……没有……”孙公公摇头,脸色显得有些古怪。
“怎么了?”皇后问。
孙公公说话有些吞吞吐吐:“娘娘,您这身上,怎么……怎么有股怪味?”
“怪味?”皇后狐疑,低头一嗅,险些没呕出来。
那气味,简直比六月伏天的茅房还要难闻……
“不如……老奴让宫女们准备香汤,伺候娘娘沐浴更衣?”孙公公提议。
皇后娘娘是极爱干净之人,也不知为何会沾染上这股熏人的臭味,熏得他只恨不得逃之夭夭,偏偏脸上还丝毫不能显露,只能敛住呼吸在一旁候着,恭恭敬敬等待吩咐。
大着胆子抬起头一看,皇后脸上是深深的惶恐之色,那目光没有焦距,也不知停留在了虚空的哪一处,俨然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孙公公被吓了一跳:“娘娘,娘娘……”
皇后被他这么一叫,才勉强回过神来,只觉后背又是一阵冷汗,整个身子都有些发颤。
方才那些,分明只是个梦。可身上这恶臭却是真的,真切得不能再真切……
皇后掐了好几次手背,疼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切都告诉她,眼前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可她昨夜入睡前已沐了浴、更了衣,身上怎会如此臭不可闻?
难不成……是有妖物作祟?
孙公公见她汗如浆出,还道她是病了,问道:“娘娘,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请太医?
眼看天边泛起鱼肚白,快到给太后请安的时辰了,此时请太医定是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