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我是来救她的

一旁的陆泓琛,目光始终不离,似乎生怕错过她睁眼的片刻。

看着他紧蹙的剑眉、苍白的指节,秦雨缨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痛楚,转目催促阎罗:“快送我回去!”

“这么做,我有什么好处?”阎罗问。

“你还想要好处?”秦雨缨也是没好气。

唐咏诗是他的姬妾,如今使出这般阴险的手段,他自然别别想撇清干系。

“没有好处,恕难从命。”阎罗道。

他存心气她,只因瞧见方才她看向陆泓琛时,眸中写满忧心忡忡。

秦雨缨很有将这个该死的鬼王一掌拍扁的冲动:“办不到就滚回地府去,什么都干不了,只会处处添乱……”

阎罗冷冷看了她一眼:“你以为魂魄归位真有那么简单?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我何不一早就将你送回?”

“你真是阎王吗?我怎么觉得,随随便便一只小鬼都比你强上千倍万倍?”秦雨缨忍不住讥讽。

哪怕明知阎罗并非罪魁祸首,可唇枪舌战了这么多年,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戒也戒不掉。

“那你何不去找小鬼?”阎罗反问。

他的面色明显有些不悦。

不必秦雨缨提醒,他早已发觉自己的法力近来流逝得愈发厉害,也不知究竟是因何缘故……

“我要是能找到小鬼,哪还用得着带上你?”秦雨缨反唇相讥。

这明摆着是句气话,阎罗听在耳朵里,难得地没与她计较。

倒不是他忽然大方了起来,而是他瞥见秦雨缨的躯壳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不由自主愣了愣神。

那气息与藤蔓上的死气如出一辙,若没猜错,应当是唐咏诗留下的。

看来,秦雨缨说的果然不假……

唐咏诗不仅将她软禁,且还占用了她的躯壳,也不知究竟意欲何为。

“要怎么做我才能神魂归位?”秦雨缨问。

这是她眼下最为关心的一桩事,她看得出,唐咏诗的神魂早已不在躯壳中,可不知为何,每每走近,就会被一股来历不明的巨力所挡,竟是一点也近前不得。

“我去地府取些温玉来。”阎罗道。

温玉能安魂,而秦雨缨的魂魄太过薄弱,用尽地府的所有温玉都不知能否起效。

即便如此,他还是将那些温玉通通取了过来,一块块铺满了院落。

温玉洁白如冰,散发出的却并非寒气,那气息极暖,秦雨缨原本有些飘飘荡荡,此刻却仿佛长出了根基,脚下渐渐稳了几分。

“你是何人?”很快便有小厮发现了阎罗这张生面孔。

屋中的陆泓琛侧目,目光透过秦雨缨烟云般缥缈的魂灵,径直看向了阎罗。

他看不到秦雨缨,正如看不到那满院的温玉。

温玉本就不是凡间之物,先前陆泓琛送给秦雨缨的那一块,若非在兜兜转转修炼出了灵气,断然不可能来到人世,为秦雨缨破除封印,替陆泓琛挡下一劫……

“我是来救她的。”阎罗伸手一指床上的秦雨缨。

“是你?”一个诧异的声音传来。

阎罗转目看向说话之人,那是个略显瘦小的少年,长得倒是唇红齿白、温润如玉,若再高大几分,便足以称得上貌比潘安了。

少年头顶有光华闪现,显然不是寻常人等,一见阎罗就如见了猫的老鼠,那叫一个避之不及。

阎罗竟亲自来人世间了?

天地良心,若叫他抓住了,岂不要被活活关进书里?

雪狐才刚刚化形,还没来得及享受身而为人的舒坦,自然不甘心这么快就被抓回去。

那地府阴冷无比,一年四季难得见几回阳光,且身边只有另一册对他爱理不理的古籍相伴,他就是打死也不愿再过那种苦巴巴的日子……

阎罗见状并未去追,其一,他没有瞧出雪狐的真实身份,其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当然,她也没忘了说上一句,当年的那桩亲事,是个天大的误会。

“误会?”阎罗听得眸中带笑,那笑意阴冷至极,“好一个天大的误会!也只有你才如此不怕死,一次又一次欺瞒我不说,而今竟还敢跑到地府装无辜?你真当我不会对付你?”

这下轮到秦雨缨颇觉好笑了:“原来先前那些,都不叫对付啊?我与陆泓琛如今落到如此下场,还不全是拜你所赐?”

“你……”阎罗险些没被她气死。

有时他真想不通,自己为何要将仙骨赐给这个女人!

想他堂堂阎罗,掌管人界生死,手下鬼魂无数,寻常人见了他无比避之不及,丝毫不敢招惹,如今他却沦落成了这女人手里的一个受气包……

思及此,阎罗颇有一掌将秦雨缨劈死的冲动。

只是,看着那与玄女极其相似的眉眼,他双拳紧握了一下,又不由自主地松开,到底没能挥出那一掌。

“对了,”秦雨缨并未顾忌他黑如锅底的脸色,继续说道,“忘了告诉你,我当初得到的消息,是只要与你拜拜堂、走个过场,你便会将那上下两册古籍借我,让我为陆泓琛逆天改命。”

此语一出,阎罗颇有些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堂堂阎罗,娶妻居然只是走个过场?这是何等的天方夜谭!

一时间,那双微微上翘的桃花慕,更添一抹阴沉:“这借口拙劣得很,你当真以为我会相信?”

“信与不信全在与你,我只负责实话实话。”秦雨缨答得云淡风轻。

说着,补充了一句:“我的魂魄就站在你面前,是真是假,你一探便知。”

她俨然不像是在撒谎,阎罗闻言面色微变。

的确,他虽不能轻易探查人心,但只要秦雨缨的神识并不阻拦,倒也不是不能透过三魂七魄察看她最初的那段记忆……

阎罗不是不想一探真假,思忖片刻,却神差摇了摇头:“如此有损神识,还是不必了。”

损了神识,人便会变得痴痴傻傻,到时,想正儿八经与她说上几句话,都会变得难上加难……

秦雨缨听得嗤之以鼻:“你先前不是常把我变成傻子吗,何必这般假惺惺?”

阎罗深吸一口气,没有与她计较。

心中却不是没悱恻,与秦雨缨相处着实磨练心性,真不知那陆泓琛是如何忍受得来的……

难道,她看上的是那个凡人的卑微与纵容?这么说来,当初是因自己身份太过显赫,令她不敢仰视,所以她才会退而求其次?

这般想着,阎罗心里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连带着,看向秦雨缨的目光也变得古怪了几分。

若她所言非虚,那次拜堂成亲的确是误会一场,那是否意味着,他与她之间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可那误会,究竟从何而起?

为何过了这么多年,她才突然提及?

这一点,着实令阎罗百思不得其解。

秦雨缨看出了他的疑惑:“这也是你那姬妾的功劳。”

说来也是气闷,先是被唐咏诗抓获,好不容易见那藤蔓四散,以为能逃出生天,却撞见了这个傻阎王……

秦雨缨觉得,自己的霉运怕是在这一日之内全用尽了。

阎罗很快就猜了个准:“你是说……唐咏诗?”

秦雨缨点头:“不是她还能是谁?”

那婚事是唐咏诗一手操办,如果那从中捣鬼的是她,在阎罗看来,一切倒也说得过去……

而阎罗之所以没将事情交给牛头马面,而是全交给了唐咏诗,不仅因为她是秦雨缨最为信任之人,还因她是个女子,定能比牛头马面更懂秦雨缨的心思,故而细节处多多少少能安排得更妥当……

却不料,这一决定简直大错特错。

方才,发觉被藤蔓所困的秦雨缨时,他就觉有些古怪。

他是想找到秦雨缨没错,秦雨缨是他的心结,唐咏诗不会不知。

可她抓到此女之后,为何不立刻禀告他,而要私自将人软禁于此?

那藤蔓极阴极寒,一般只用于对付最无药可救的恶鬼,长久待在其中,会令魂魄痛不欲生……唐咏诗应当很清楚,地府之中,决不允许滥用私刑,可她为何还要如此?

疑团一一在阎罗脑海中闪过,一时间,他对秦雨缨的话愈发相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