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白光

唐咏诗勾唇一笑,身形很快消失无踪。

听外头没了动静,秦雨缨四下摸索,心中不可谓不慌乱。

若唐咏诗只打算对付她一人,她自然不必担心,生生世世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苦是她受不了的?

可这人竟想穿上她的皮囊,去见陆泓琛……

要是陆泓琛真将唐咏诗当成了她,接下来会发生何事,她简直不敢去想。

好在来之前,她特地叮嘱了雪狐,若自己未能及时回到凡世,就赶紧想法子将自己拉回去……

之所以如此叮嘱,是担心被阎王那厮软禁。

过了这么多年,阎罗的心性早已变得与之前不同,更何况自己上次还狠狠激怒了他,不敢确定他为留住自己,会否做出离谱的事……

却不料此番没见到阎罗,反而见到了唐咏诗。

她与雪狐之间的联系正变得越来越微弱,眼看就要近乎于无,想来应是这藤蔓隔绝了灵气的缘故。

雪狐通晓万事万物,定不会被唐咏诗骗过的……

这么一想,秦雨缨强迫自己定下心神。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时间似乎变得缓慢起来,手脚很快被那森冷的阴气冻麻,她呵出一口寒气,深觉自己着实太弱,面对许多事都无力抵抗。

连区区一个唐咏诗都无力对付,又如何逆天改命,彻底毁掉这所谓的轮回……

与此同时,七王府中,雪狐狐疑地发觉,那丝属于秦雨缨的气息忽然消失无踪了。

上一次出现这等情形时,是在骊山。

那日她险些魂飞魄散,幸而被阎罗所救,才得以保住性命。

这次又是为何?

坏了,坏了……难不成阎罗得知真相之后,仍旧不打算放秦雨缨走?

雪狐焦灼起来,在原地不停踱着步子,左思右想,不知该不该去地府救人。

若贸然闯进去,定会被阎罗发觉,到时不仅救不出这个女人,还会被阎罗抓住脱不得身……

这种自投罗网的事,雪狐自是不会去做。

阎罗一心想找齐上下两册古籍,古籍一直被秦雨缨收在怀里,眼下想必已成了他囊中之物,所缺的就只剩下自己这个书灵了。

拿到那书之后,秦雨缨的劫数便会终止,轮回也会彻底消失……如此一来固然是好,但人仙殊途,况且有阎罗从中作梗,她从今往后怕是再也见不到陆泓琛。

对秦雨缨而言,生生世世的分别不是劫难,与陆泓琛彻底无缘相见才是劫难。

正因想明白了这一点,雪狐才未轻举妄动。

可一想到那个蠢女人在地府生死不知,它就忍不住忧心忡忡。

担忧之际,丝毫没有发觉自己黝黑的毛发,散发出了一丝细微的白光……

那光芒一开始十分微弱,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变得越来越刺眼,雪狐有所察觉时,诡异地发觉自己竟飘到了空中。

即便成了一道光,也依旧是圆乎乎的,俨然一个小小球体……

唐咏诗来到七王府时,一眼就瞧见了偏院那异样的白光。

在虚空中飘荡了一会儿,她终于踩到了一方厚实的泥土。

四周寂静无比,不远处就是那黝黑的往生石,这里的确是地府无疑,可黑暗中并不见阎罗的踪影……

秦雨缨正不知该去哪里找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你可算是来了。”

这声音甚是耳熟,她回头一看,是唐咏诗。

“你可知我等你等了多久?”唐咏诗问。

她的语气有些奇怪,说不清究竟是喜是怒,二者似乎皆掺杂其中,还带了一丝莫名的怨气。

不待秦雨缨回答,她又道:“你还认不认得这个地方?我与阎君初次见面时就是在这儿,那日你也在场。”

秦雨缨点头,她当然记得。

“那时这里鲜花怒放、蝴蝶成群……你与他成亲时分明已是冬日,满地的花却姹紫嫣红,真是叫人嫉妒。只可惜,后来万物渐渐凋零,再也没有一丝生气。”她的语气似乎有些悲凉,看向秦雨缨的眸光却很是不善。

“你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秦雨缨问。

唐咏诗既然说已等了她多时,定不会只是想叙旧这么简单。

唐咏诗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疏离,艳红的唇角微微勾起:“你我好歹也算是故人,多年未见,说说知心话难道就这么难?”

在秦雨缨记忆中,唐咏诗素来打扮清丽,从不曾如此浓妆艳抹过。

而今站在她眼前的,俨然与之前判若两人。

究竟哪一副面孔是假,哪一副面孔是真,已是显而易见……

“好,既然你想说,那我就陪你好好叙叙旧,”秦雨缨点了点头,直接问道,“当年你骗阎罗,让他以为我真心想嫁他,究竟是为何?”

其实答案她早已知道,只不过,还是想听唐咏诗亲自说出口。

记起一切之后,她将最有可能出差错的地方回想过千遍万遍,始终百思不得其解,只因万万没想到,算计自己的会是唐咏诗……

二人曾经情同姐妹,约定无论何事都互不相瞒。

看来,那所谓的姐妹情只是她一厢情愿,唐咏诗可从不曾如此认为……

“为何?你问我为何?”唐咏诗唇角扬起,笑得冰冷,“我从第一眼见他起,就知他是这世间绝无仅有之人,暗暗起誓此生非他不嫁……哪晓得,他眼里却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人。你知不知道那日你与他成亲时,我也坐在花轿中?我嫁给他的并不只是你,还有我啊!”

秦雨缨听得一怔,这事,她还是头一次听说。

“我的轿子,就跟在你后头,”唐咏诗顿了顿,缓缓接而道,“我谎称你一人嫁入地府定是不甚习惯,愿一同嫁作他的姬妾,陪伴你、服侍他,他这才答应将我也一并娶了……秦雨缨,你看,就连我的婚事都缺你不可,我还真是做鬼也摆脱不了当你影子的宿命。我陪在他身边数千年,可时至如今他竟都忘不了你……我真不明白,他到底看上了你哪一点!”

听了这一席话,秦雨缨想笑,却实在有些笑不出:“你可知我与你哪里不同?”

这略显平静的口吻,多多少少触怒了唐咏诗:“我比你貌美,比你痴心,比你钟情,比你更懂他的喜怒哀乐……最重要的是,我比你聪慧百倍千倍,你这种蠢货,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看着她阴冷的眸子,秦雨缨淡淡道:“我与你的不同之处,在于我从不信什么宿命,我知是我的终归会是我的,即便不是,也会明目张胆争取,不会暗中使什么诡计。有些事,越执着就越容易越陷越深,正如你说自己只是我的一道影子,你一直都这么觉得,所以一直不敢将那份所谓的痴心明明白白说给阎罗听……躲在暗处,用尽所有阴谋,妄图夺取一个人的真心,注定不管付出多少都必定一无所获。”

“你胡说八道!我的心他怎会不明白?都是因为你,若这世间没有你,他早就对我动情了!”唐咏诗急不可耐地反驳。

“即便这世间没有我,他也断然看不上你。美貌又如何,你这一身的美貌早就黯淡无光了,神仙也救不了你那一脸的阴戾。”秦雨缨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嘲讽。

“你才一脸阴戾!”唐咏诗闻言愈发怒不可遏,“阎君心中没有别的女子,是因为忘不了玄女……他早就说过,你轮回了这么多世,喝了这么多碗孟婆汤,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玄女了,他的心上人才不是你!”

“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个?”秦雨缨反唇相讥。

这女人要怎样才能明白,她自以为重过泰山的一切,在别人眼中,不过只是一片轻飘飘的鸿毛?

爱就是爱,恨就是恨,分明对阎王那厮满心恋慕,却久久不敢坦白,分明对自己妒恨得不行,先前却要佯装处处关心……长此以往,心中想不怨恨苦毒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