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年已十八,早就到了该出嫁的年龄,这左邻右舍的,也不是没上门说过亲,可她早已暗暗起誓,此生非秦瀚森这个少爷不嫁,哪怕是当少爷身边的一个小小妾室也好……
可没想到,少爷竟当着王妃娘娘的面,说要娶她!
不是纳她为妾,而是娶她为妻……
小依明白自己只是个丫鬟而已,惶恐地看向秦雨缨,生怕她会出言阻止。
秦雨缨早已看出这二人暗生情愫,故而听秦瀚森这么一说,并不觉得诧异。
在她眼里,从来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说法,在两情相悦面前,身份、地位又算得了什么?
“嫁与不嫁、娶与不娶,是你二人之间的事,看我做什么?”她表明态度。
见她面上没有半点苛责之色,小依诧异的同时不免感激:“王妃娘娘……”
不同于小依的难以置信,秦瀚森眉目含笑,他早已料到长姐不会反对,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将事情说穿了。
“长姐,帮我照顾好她,待我回京,你可要带上姐夫来喝我们的喜酒。”他道。
“路上当心。”秦雨缨点点头,叮嘱了一句。
虽然辽城有人接应,可毕竟路遥太远,若有心怀叵测之人想对秦瀚森不利,待他离京,便是最好的时机。
秦瀚森从未与谁结过仇,可她与陆泓琛仇敌林立,难免不会有奸险小人将主意打到她的仲弟身上……
思及此,秦雨缨回府之后特地嘱托杜青,这一路上定要多多派暗卫跟踪保护秦瀚森。
她离开后,小依良久都未回过神来。
她只知王妃娘娘性子直率、特立独行,却不料直爽到了这等程度,着实有些令她匪夷所思。
若换做寻常女子,得知至亲之人打算前往瘟疫横行之地,定会心急如焚,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可王妃居然如此淡然自若,仿佛少爷要去的不是千里之外的南疆,而是隔壁那酒楼。
她算是明白,为何民间会有传闻,说王妃娘娘是妖了。
这行事的作风,未免也太异于常人了……
不多时,皇城有十来名官员,自发去往南疆镇压瘟疫,而秦瀚森也在这队人马之中。
说是自发,其实是皇帝下的圣旨,这些人若是不去,只怕下场会更为凄惨。
而去了南疆,手中实权落空不说,一旦染上瘟疫,便免不了要客死异乡……
秦雨缨心中不是不担忧,只能唯愿秦瀚森那药方能起效,她的针灸之术固然出神入化,既可治病也可解毒,不过面对瘟疫,恐怕不会有什么效果,论起行医问药来,还是秦瀚森这个仲弟更擅长。
不多时,没传来秦瀚森的消息,陆文霍与冬儿二人却派暗卫递来了话。
“八王爷与冬儿姑娘如今过得很好,八王爷每日按时服药,腿伤已逐渐痊愈,冬儿姑娘养了一院子鸡,被黄鼠狼吃掉了几日,昨日刚下山买了一只足月的小狗,说是要买回来捉黄鼠狼……”暗卫琐琐碎碎地说着。
倒不是他生来啰嗦,而是在那小山村的日子,实在太索然无味,压根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八王爷与冬儿相依相伴、你侬我侬,自然一点也不觉得,却苦了他与一帮兄弟,一个个皆是孑然一身,每日还须得看着二人恩恩爱爱……真是有苦说不出。
“没有人发现他二人的踪迹?”秦雨缨问。
暗卫摇了摇头:“没有,小山村里家家户户隔得极远,八王爷与冬儿姑娘住在山腰附近,方圆十里根本不见人烟。”
“如此便好……”秦雨缨稍稍放下心来,差暗卫带了些补品,给陆文霍补身子。
至于金银细软,二人倒暂时用不上。
“对了,八王爷说,他已许久未见过王妃娘娘您的墨宝了,不知可否赠送一幅,他好挂在厅堂的空墙上。”暗卫又道。
墨宝……
秦雨缨依稀记得,陆文霍过生辰时,自己曾送过一幅随手写的草书。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她已嫁入七王府半年,而半年前那一幕幕,竟好似就发生在昨日……
她叫人取来笔墨纸砚,略一思忖,写了一幅字——“银汉明星回,填桥乌鹊肥。玉堂云气霭,秀阁画烛辉。燕舞雕梁曲,锦幕暗香飞。宜男花正好,兰畔照双衣。”
这诗不知曾在何处见过,是祝愿夫妻小日子和睦美满的。
看来看去,似乎太过文绉绉。
原本打算再些一幅“香蕉你个巴拉”,可时过境迁,早已写不出那样的字句,提起笔来多多少少觉得尴尬。
“行了,就这样吧。”她落笔道。
暗卫走后不久,一道声音从窗外传来:“看不出来,表妹居然写得一手如此娟秀的好字……”
转目一看,不是那蔺长冬是谁?
秦雨缨柳眉不觉蹙起:“是谁让你进来的?”
“七王府虽守卫森严,却是拦不住我的。”蔺长冬大步而入,神色自若,仿佛不是在七王府中,而是在自己家中。
秦雨缨看出这人来者不善,双目微眯道:“方才那些话,你都听见了?”
“当然。”蔺长冬微微一笑。
秦雨缨看来看去,总觉他身上似乎少了点什么。
仔细一瞧,才发觉是不见了那把折扇。
“你是在要挟我?”她问。
若不是打算以此为筹码要挟她,何以如此镇定自若,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她叫暗卫抓人?
至于蔺长冬的目的,秦雨缨一时半会还捉摸不透,总觉此人不至于是为财或者为色……
“表妹言重了,都是一家人,谈何要挟?”蔺长冬依旧面上带笑。
先前雨瑞说这人眼神有些不对,秦雨缨还未曾觉得,而今看来倒是当局者迷了,这人一双眼睛乍一看无甚古怪,仔细一瞧,眸中的笑容却甚是油腻,看得她多多少少有些反感。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她压根不打算啰嗦。
“表妹果然是个爽快人,”蔺长冬笑了笑,眉毛微挑,“那我也不绕弯子了,我来,是想借那两册古籍一用。”
果然……
蔺长冬倒也识趣,自打吃了几次闭门羹,就再没来过七王府。
不过,秦雨缨在牧家旧宅替常氏处理琐事时,他倒常去探访。
这日,见秦瀚森这个仲弟待在医馆久未外出,秦雨缨便顺便将他带了出来。
来时宅子还未动工,常氏正叫了一些人测风水、埋地龙……忙得不亦乐乎。
“王妃娘娘,您说这牧夫人的性子怪不怪,若说她胆大吧,也的确胆大,毕竟这旧宅出过人命,旁人路过都忍不住要绕道走,她却愣要在此新建一座住宅。若说她胆小吧,也真是胆小,光是看风水,就请了不下十来个道士,生怕这里阴气太重,不利于福泽后人……”雨瑞道。
秦雨缨并未细想,常氏嫁入牧家后,曾在京城居住过十多年,心中有所怀念,不愿去别处居住,也是理所当然。
至于请道士看风水这种事,对古人来说是一桩大事,常氏身为当家主母,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秦瀚森看向雨瑞,调侃道:“你先前一直谨言讷行,说话从不过三句,怎么今日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还不是见冬儿走了,王妃娘娘身边太冷清,缺个伶牙俐齿的百灵鸟?”小依在旁插嘴。
小依早已不在七王府伺候了,近来一直跟着秦瀚森住在医馆中,秦瀚森的衣食住行,皆是她在打理。
雨瑞与冬儿相处的时日虽不长,但早已情同姐妹,一想到冬儿此时也不知在何处颠沛流离,她心里就多多少少有些难受。
见她眸光渐黯,小依连忙闭了嘴,心知自己说错了话。
“此事莫要再提。”秦雨缨吩咐。
并没有多少人晓得冬儿与陆文霍的关系,若发觉冬儿正巧也在此时不见了踪影,难免不会陆文霍失踪一事与七王府联系起来。
到时,只怕就说不清了。
小依应了声,点头不迭。
雨瑞也是点头,此事事关重大,她当然不会轻易在旁人面前提及……
言语间,忽有一道声音传了过来:“没想到,瀚森表弟今日也在?”
秦雨缨转目一看,看到的是一张带笑的脸。
不知为何,她一见此人就颇有些不耐烦:“蔺长冬,你怎么又来了?”
“姑母说她忙得抽不开身,要我闲来无事便过来帮着监监工。”蔺长冬答得理所当然。
秦雨缨很想翻白眼。
虽然她并不觉得蔺长冬这人有哪里不对,但陆泓琛言语间似乎对蔺长冬颇有成见,所以她早就叮嘱过常氏这个大舅母,莫要与此人过多接触。
不管怎么说,谨慎些总是好的,更何况陆泓琛的判断极少出错,直觉有时比她还要准确……
她叮嘱常氏的事,常氏从来不曾掉以轻心。
故而,叫蔺长冬过来监工,定不会是大舅母的主意,十有八九是蔺长冬自己随口找的说辞。
“这里有长姐与我,就不劳烦蔺表兄了。”秦瀚森道。
蔺长冬笑了笑,笑容甚是和煦:“表弟太客气了,表兄千里迢迢来到京城,独在异乡为异客,多亏了姑母处处照料。如今姑母太过忙碌,许多小事无暇顾及,区区一点小忙,我能帮当然得帮。”
秦瀚森本就不是个能言善辩的,闻言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反驳。
“听说蔺少爷那糕点铺子近来门前冷落鞍马稀,生意很是凋零,奴婢劝蔺少爷还是少管别人的闲事,多多操心自己的事吧,若您那几间铺子一不小心全败落了,到时还指不定是谁帮谁的忙呢。”小依哼了一声,她最看不得旁人欺负自家少爷嘴笨木讷。
这蔺长冬不管天晴还是下雨,总眼巴巴往这头跑,显然不会只是来帮忙这么简单。
至于目的嘛,不是图牧夫人的钱,就是图王妃娘娘的权,否则何至于无事献殷勤到如此地步?
既然是来京城做生意的,好好做生意便是,别老想着攀附他人榨取好处……
小依这般想的,也这般说了,蔺长冬听懂了她言下之意,笑了笑没有回应,不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离去了。
看着蔺长冬的背影,秦雨缨挑眉:“你这丫鬟,可真是不给人留脸面。”
小依吐吐舌头:“奴婢总觉得,此人看王妃娘娘的眼神有些不对。”
“哦?”秦雨缨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哪里不对?”
“眼神中猫腻太多,明显另有所图。”小依说得笃定。
经她这么一说,雨瑞也点起了头,忍不住问:“王妃娘娘,这人该不会是……对您动了色心吧?”
堂表兄妹结为连理,在夜朝并不鲜见,甚至就连当今皇上,后宫中都有两位妃子是陆家宗亲之女。
雨瑞深以为然,秦雨缨却听得结舌,她是个有夫之妇,何来如此大的魅力,人人都对她动色心?
摆了摆手,她十分汗颜道:“罢了罢了,今后这旧宅,也莫要再让此人进来了。”
免得某座冰山吃醋……
事实证明,某座冰山还真是吃起了醋。
一想到那蔺长冬明里暗里对秦雨缨纠缠不清,陆泓琛心中就冒起一股无名火,偏偏此人并未做出太出格的举动,他有心收拾,一时却有些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这日,秦雨缨回府,陆泓琛立刻将一物交到了她手中。
那是一个小小的瓷瓶,瓶身洁白无瑕,不见一丝花纹。
“这是何物?”她好奇,想要拔开瓶塞。
陆泓琛连忙阻止,握住了她的手指:“这是你那仲弟前几日交给本王的‘花露’,说是原本打算用在本王身上……”
“花露?”秦雨缨听得不解。
这礼物挑得不妥,谁人不知陆泓琛素来不拘小节,怎会热衷于用这种东西?
“这瓶‘花露’,只消洒在皮肤上,便能让人浑身发臭,足足臭上大半年。”陆泓琛解释。
他一直记得秦瀚森将此物交给自己时,那古怪的眼神。
那双与秦雨缨如出一辙的眼睛,分明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仿佛在说,若他不好好对待秦雨缨,今后少不得有“好果子”吃……
那是陆泓琛生平头一次,被一个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男子威胁。
若非那张清秀逼人的脸,与雨缨太过相似,他恐怕早已将此人扔去湖里喂了鱼……
听陆泓琛娓娓道来,秦雨缨颇有些忍俊不禁,她怎不知秦瀚森那臭小子有这么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