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黑煤球

小厮手里捧着一个木盒,恭恭敬敬道:“王爷,染膏来了。”

陆泓琛的头发早已褪去色泽,变作了三千银丝,故而每隔一段时日便要染上一染。

他自己倒不怎没介怀,太后却对此事极为上心,生怕他被众人视作不详之人,早早地叫一众御医调制出了这染膏。

染膏所用的皆是珍稀药材,据说非但对身体并无害处,且还有理气固元之效。

小厮放下染膏,转身退下了。

陆泓琛看了一眼床下:“出来。”

一个洁白的团子,从床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不知是不是身子太圆的缘故,显得腿有些短,故而这大摇大摆的姿势并不显得有多嚣张,反而很是滑稽有趣。

雪狐走着走着,打了个饱嗝儿。

它方才吃得太多,整个人……不对,整个狐都撑得有些晕了。

那佛跳墙,真是美味无比啊,还有那乳鸽汤,清甜香醇,滑而不腻……它喝了整整一大碗,差点没将自己的舌头也一并吞下去。

就是不知陆泓琛为何如此食欲不佳,居然压根没动筷子。

想来,或许是在为秦雨缨的事忧心吧。

虽然众人都瞒着陆泓琛,但陆泓琛想必早已察觉了一丝异样……

雪狐不是不担心秦雨缨,前几日它也急得不行,直到昨夜,它忽然感知到了秦雨缨的气息,她的魂魄已变得近乎透明,难怪它先前无从找寻。

那具残破的躯壳,原本呼吸极弱,却有一股不明之力,正缓缓促使她苏醒……

不用说,雪狐也知道,那定是阎罗所为。

看来,阎王那厮还是不忍让玄女这般离去……

只要不魂飞魄散就好,阎罗不是还有下册医书要找吗?定会再让秦雨缨回到人间……思及此,雪狐也算稍稍放下了心。

正想着,忽见陆泓琛朝它招了招手,示意它近前来。

雪狐脚步一顿,有种不妙的感觉。

这冰山王爷看自己的眼神,怎么如此可疑?

事实证明它的直觉没有出错,陆泓琛挑开那染膏的盒盖,道:“你这一身毛发太过显眼,进去染一染。”

如今府里已无暗卫,那些太后派来的锦衣卫中,不一定没有旁人安插的眼线,故而,他有些担心雪狐的安危。

什么?

雪狐听得眼珠子一瞪。

染一染?那自己岂不是要变成黑不溜秋的煤球?

它的毛可是很精贵的,凭什么要染得黑漆漆的?

刚吱了两声表示拒绝,就被陆泓琛伸手拎起。

它短短的小胖腿在半空中直蹬,可除此之外再无反抗之力。

喂喂,干什么干什么?要出狐命了……

片刻过后,铜镜里出现了一团黑煤球,只剩眼睛是绿的,鼻子是粉的,除此之外皆跟刚从墨汁里捞出来似的……

还有它那最引以为傲的尾巴,俨然已成了一把大黑扫帚,看得它连咬死陆泓琛的心都有了!

虽对秦雨缨去辽城一事并未起疑,但陆泓琛心中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若只是去找药引而已,她断然不必带走所有暗卫。

自己一定还忽略了什么……

说不定,雨缨此番去找的不是药引,而是那号称能活死人而肉白骨的下册医书,唯有如此,事情才能解释得通……

从那偏院出来时,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平日遇上这等天气,孔钰珂定会心生烦闷,可有陆泓琛在身旁就不一样了,她恍然觉得连园中的枯枝败叶,都别有一番美感……

走着走着,有小厮过来了:“王爷,您该用膳了。”

陆泓琛点了点头,脸上始终无甚表情。

“那……小女子先行告退。”孔钰珂柔柔行了个礼。

她转身走远,陆泓琛则回了房。

他每日独自用膳,颇觉食之无味,丫鬟端来多少,也依旧端走多少,接连几日,一直如此。

得知消息,静姝灵机一动,朝孔钰珂道:“小姐,不如您亲手给王爷做些饭菜、点心吧,听闻那七王妃厨艺甚好,说不定王爷是因此才看上她的,小姐您一双妙手,断然不会输给了七王妃。”

就算小姐厨艺不佳,这不是还有她吗?

合二人之力,定能将那七王妃给比下去……

“你近来为何总在我面前提起那女人?”孔钰珂忍不住责怪。

其实不管丫鬟提不提,她都很清楚,七王爷是个有正妻的人。

此事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疙瘩,若那七王妃突然出现,王爷对她的态度,会不会有所转变?

这一点,谁也说不准……

不过,静姝的提议却是没错的。

想抓牢王爷的心并非易事,也是时候好好筹划一番了……

这日,冷锅冷灶的小厨房,忽又升起了袅袅炊烟。

孔钰珂打听清楚了陆泓琛的喜好,忙活了一晚上,终于在次日晌午之前做好了满满一大桌菜。

菜色极为丰盛,其中那道佛跳墙,用了鲍鱼、海参、鱼唇、牛胶等十多味食材,加入高汤,文火煨制了整整一夜,味道已是醇厚至极。

孔钰珂先前并未做过佛跳墙,她家境贫寒,有些食材连见都未曾见过,幸而静姝曾在京城最为有名的龙吟楼帮过厨,偷师学艺学会了这道菜。

名义上是出自她之手,实则,在小厨房中忙上忙下的却是静姝。

余下的还有酱爆牛肉、清炖乳鸽、红烧肘子……以及白灼芥兰一类的蔬菜。

“这些都是你做的?”陆泓琛有些诧异。

看着那些仍在不停将各色菜肴端上桌的丫鬟,他险些要以为自己并非坐于家中,而是在外出赴宴。

孔钰珂点头,红着脸说道:“也不知合不合王爷的胃口?小女子不擅厨艺,王爷莫要嫌弃。”

一旁的静姝,则很有眼力劲儿地插起了嘴:“小姐,您为了做这些可口的饭菜,将手都给烫伤了,王爷怎会嫌弃……”

“休要胡说,我……我哪里烫到了手?”孔钰珂结结巴巴道。

说着,将一双洁白如瓷的柔荑往后缩了缩。

“让本王看看。”陆泓琛道。

孔钰珂犹犹豫豫地伸出了手,手背上果然有几点被热油烫伤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