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暗算

陆泓琛道了声“无妨”,示意此人不必多礼。

那人微微抬起头:“不知七王爷与王妃娘娘,今日可有打到什么猎物?”

“还没。”秦雨缨淡淡说了两个字。

她哪还有什么心情打猎?

“方才有人瞧见骊山南面有只通体洁白的狐狸,也不晓得是不是传说中的雪狐,不知七王爷与王妃娘娘可有兴趣去看看?”那人又问。

雪狐?

秦雨缨听得眸光微凝:“你说……骊山南面?”

“是,”那人点头,“骊山南面皆是悬崖峭壁,想捕到那狐狸,恐怕并非易事。”

世人皆知雪狐之血,只在其活着时有奇效,一旦死去,便作用全无了,故而不能拿箭射杀,只能用计生擒。

而狐狸素来狡猾,生擒谈何容易?

秦雨缨眸子一亮,转目看向陆泓琛。

近日她颇有些心神不宁,既担心陆泓琛出什么意外,又担心小狐狸被人捉去放了血……此时哪还冷静得下来,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不如我们过去瞧瞧?”

只要找到了小狐狸,陆泓琛的劫数,不就有解决之法了?

即便陆泓琛遭遇意外,或忽然病倒,雪狐之血也定能救他。

阎王那厮不是“铁面无私”,不肯通融吗?这次怕是要失望了……

陆泓琛颔首,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发现了雪狐的踪迹,不是说那小狐狸最能躲藏吗?

他更疑惑的是,老八的随从为何迟迟没有露面,难道一个个皆是身手高超,将行踪隐藏到了连他都察觉不了的地步?

不过老八办事,他素来放心,先前老八拍着胸脯告诉他定会办妥,故而他并未多加怀疑。

二人一齐朝山南去了,殊不知离开后,那侍卫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从袖里掏出一只极小的竹哨,吹了三声。

哨音短促,乍一听,与山间的鸟鸣无甚区别……

陆泓琛与秦雨缨骑马行了不久,就到了骊山南面。

这里果然皆是悬崖峭壁,寒风呼啸中,愈发令人觉得此山极高,心底也不禁油然而起一股敬畏之感。

不知为何,秦雨缨隐约有种直觉,仿佛哪里出了差错,一时间却又说不上来……

下了马,她举目四顾,并未见小狐狸的踪影。

若雪狐真在此处,消息传出,定会引来众人争相追逐,却不知为何此刻只有她与陆泓琛二人?

疑惑之际,身后响起数道破风声。

秦雨缨一惊,只见无数箭矢朝这边射来,陆泓琛见状连忙她挡在身后,拔剑护住了她。

箭矢皆被陆泓琛用剑挡住,他武功并不弱,只是平日里根本用不上,此时却派上了用场。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敢不敢露面?”秦雨缨朝那头喊道。

缩头放冷箭,着实令人鄙夷!

其实,不用说她也知道,来的定是陆长鸣的人。

说起来,陆长鸣这人着实狡猾,居然会想到用雪狐做诱饵,引自己与陆泓琛来这地方……

转念一想又不由埋怨起了自己掉以轻心,居然这么轻易就中了计。

要不是她一听说雪狐在此,就忙不迭地赶了过来,或许也不会连累陆泓琛一并遭人暗算……

话音落下,无人应答。

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似乎正以包围之势逐渐逼近,箭矢很快又从四面八方射来,密密麻麻如同箭雨,颇人防不胜防。

前头有藏身于暗处的弓箭手,身后则是万丈悬崖……

眼看无路可退,秦雨缨手腕一转,握紧了袖中的银针。

也不知那些放箭之人是不是早有提防,银针射入林中,竟如泥牛入海。

陆泓琛挥剑的速度一刻也不曾慢下,却还是漏下了几支箭矢,幸而身形极快地躲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转目,急急朝她道:“快上马!”

“我上马,那你呢?”秦雨缨柳眉紧蹙。

“我随后就来。”陆泓琛言语简短,语气不容回绝。

“不行!”秦雨缨想也不想地拒绝。

正如陆泓琛绝不会丢下她一人面对这种局面,她也绝不会扔下他。

“快走!”陆泓琛的语气难得地急恼了一次。

那些随从究竟去了何处,为何一个都未露面!

“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关头,何必非要我先走?”秦雨缨说着,弯身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动作熟稔地替他挡住了几支箭。

她就不信,这些人能一直将她与陆泓琛堵在这儿。

骊山虽大,但今日来此打猎之人何其多,不多时定会有人过来。

这些刺客不敢露面,定是不想被人察觉身份……她倒要看看,他们能躲到几时!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这般下去不是办法,那密密麻麻的箭雨忽然停了。

不过,也只停了片刻而已。

很快,又有箭射了过来,这次,秦雨缨嗅到了一阵隐约的异香。

那香味有些熟悉,仔细一醒,她在牧家别苑时被人迷晕,嗅到的就是这种香味……

来不及思忖,箭雨已逼近。

她挥棍去挡,不料那箭经此一挡,竟从中破开,粉末纷纷扬扬迎面洒来,一时间异香扑鼻……

这等刁钻的阴招,就连上一世杀人如麻的她,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看来,那些人是打定了主意要置她与陆泓琛于死地……

“这是迷药!”她急忙提醒陆泓琛。

说着,左手捂紧了口鼻,右手依旧挥舞着树枝。

那毕竟只是树枝,不是刀剑,不一会儿就被射成了马蜂窝,断成了好几截。

直到此时,藏身于暗处的人才终于一一露面。

那是数十个一身黑衣的刺客,皆以黑布蒙面,与冬儿先前描述的如出一辙。

“以为蒙上面,我就不知你们是三王府的走狗了?”秦雨缨愤然。

难道皇兄担心随行的将士不能护其周全,还特地遣了侍卫跟踪保护?

好奇之下,陆文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就看出了古怪。

他十二岁就进了兵部,对宫中那些御林羽可谓再清楚不过。

御林羽不止武艺高超,且经过多年的训练,相互之间早已十分默契,无论行军还是布阵,都格外的整齐划一,如此方能坚若高墙,不会被外敌轻易击破,故而即便只是暗中跟踪保护,也绝不会如此步伐凌乱、章法全无。

陆文霍顿觉不妙——这些人身份不明,只怕来者不善!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马匹的嘶鸣声。

紧接着,有脚步声极快地朝这边过来了:“你们几个去那边搜搜,绝不能让那八王爷给跑了!”

不好,自己栓在树上的马,怕是被人发现了……

陆文霍环顾四周,这里是骊水边,四周只有被水流冲击得形状各异的巨石,根本无处可躲。

瞥见不远处有一棵苍天大树,他心念微动,极快地跑了过去,手脚并用爬到了树上。

这树极高,视野十分宽阔,可以望见大道上那车队。

车队行得远了,已临近骊山脚下。

而队列不远处,不少黑衣人正偷偷包抄过去,略略一数,应有百来人……

陆文霍愈发笃定这些人绝不是来护驾的,而是心怀鬼胎的刺客。

正想着,树下忽然响起一阵动静,十来名黑衣人已朝这边围拢。

为首一人很快就发现了他,笑得略带嘲讽:“八王爷不是来打猎的吗?这猎,难道要在树上打?”

陆文霍眸光一紧,并未回答,反问道:“你们是陆长鸣的人?”

“陆长鸣?陆长鸣是何人?”为首那人佯装不解,语气似笑非笑。

“少给我装糊涂,陆长鸣这分明是想谋权篡位!”陆文霍怒道。

“我看想谋权篡位的不是三王爷,而是八王爷你吧?否则为何旁人皆在那骊山脚下,而你却偷偷离了队列,独自一人来了这里?”那人反问。

真是天赐良机,仅凭这一点,陆文霍这个八王爷就洗不脱嫌疑。

“你……”陆文霍气结。

他哪会听不懂这人言下之意?

陆长鸣何其阴险?

若事情败露,若那企图弑君的罪名真被扣到了自己头上……

思及此,他咬牙:“我岂会任由你那主子阴谋得逞?”

“这可由不得你!”那人冷冷一笑,朝身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不管此番成败与否,至少都有陆文霍这个八王爷背锅……

人一死,自然就开不了口了。

开不了口,自然也就无从辩驳了,更无法将一切透露出去。

虽不知这八王爷为何要独自一人离开队列,但对他来说,显然是大好的机会……

几个黑衣人立刻朝树上爬来,陆文霍抽出别在腰间的长剑挥砍起来,虽占了高处的优势,但很快还是寡不敌众。

若非他中了毒,身子尚未恢复,身体四肢还有些轻飘无力,或许能拼死与这几人一搏,可如今……

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刀光剑影中,陆文霍力气不多时就耗尽,眼前冒起一阵金星,来不及格挡那几把呼啸而来的刀。

只闻“哐当”一声,虎口被生生震麻,剑从手中掉落,卡在了脚下的树枝里……

他前胸后背立刻挨了好几下,忍痛踹落了两个黑衣人,可立刻又有人涌上来,填补了空缺……

陆文霍横下心,从背后抽弓取箭,奋力拉开弓,将一支三叉箭朝骊山脚下射去。

这箭矢本是用来打猎的,没想到却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这一下,用尽了陆文霍的所有力气。

那三叉箭在空中划过一道直线,几乎快成了虚影……

尖锐的破风声响起,格外引人注目。

不远处那正缓缓行进的队列,立刻有了一阵骚乱,紧接着,训练有素的御林军纷纷布阵,将众人护在阵中。

树下那头领,不由脸色大变。

他虽看不到骊山脚下的情形,但猜也猜得出,那支箭矢十有八九已坏了三王爷的好事。

“把他给我抓下来!”头领怒不可遏。

几个黑衣人一拥而上,将陆文霍擒住,扔在了地上。

陆文霍未穿盔甲,只穿了一身轻便的骑装,方才生生挨了数刀,有几刀甚至深可见骨,血早已将衣裳尽数染红,经此重重一摔,已是双眼紧闭,陷入了昏迷……

“杀了他!”那头领毫不犹豫地吩咐。

“慢着。”忽有一个声响起。

众黑衣人让开一条道,一人走了过来,脚步停在陆文霍跟前,口吻平淡:“杀人灭口,只会让那皇帝更觉此事可疑。”

“那你觉得应当如何?”头领皱眉。

不杀,难不成还将他给放走?

“他无需死,只需失踪,如此就可将所有疑点引到他身上。”那人答。

“一刀杀了,再挖个坑埋了,不也是失踪?”头领语气略有不耐。

那人嗤笑一声:“人死了,今后还怎么露面?”

“为何要让他露面?”头领听得愈发糊涂。

“他一旦失踪,皇帝与陆泓琛定会派人四处打探他的下落,若他每隔几日就在辽城、南疆一带出现一次,你说,皇帝与陆泓琛会如何?”那人再次反问。

“辽城,南疆……”头领喃喃着这几个字,突然恍然大悟。

陆泓琛与陆文霍的封地,皆在辽城、南疆一带。

王爷擅自回封地是夜朝大忌,要是陆文霍在那一带出现,风声传入皇帝耳中,皇帝定会以为他要和陆泓琛一同起兵造反。

到时,皇帝一心只顾着提防陆泓琛与陆文霍,三王爷便有机可乘了……

“妙哉,妙哉……果然是毒师,想出的毒计着实令人佩服。”头领毫不吝啬赞誉之词。

那人似乎觉得这赞誉无足轻重,脸色始终未变,言归正传道:“既如此,还不赶紧收兵?”

头领应了声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竹哨,递给其中一名手下:“哨音为令,一声是进,两声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