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若没猜错,那应当是死气

他的手指刚一触及,秦雨缨就闷哼了一声,触电般往后退却。

“怎么了?”陆泓琛心觉不对。

蹙眉一想,不免疑惑,于是又上前抱起她,将手放在了她的颈后。

奇怪,守宫砂不过区区一个印记,为何他碰到时手指却犹如针扎?

想必不止是他,秦雨缨也是如此,否则也不会这般难受,哪怕眸中情动如一池春水,还是下意识紧绷了身子,不容他打破那最后一层禁忌……

“将本王成亲那日的喜婆找来!”穿上外袍,陆泓琛侧目,冷冷吩咐。

一道黑影应声出现在门外,那显然是个暗卫。

暗卫道了声是,不一会儿就带来了一名老妇人。

那老妇人约摸五十来岁,衣衫不甚齐整,披着外袍瑟瑟发抖,俨然是在睡梦中被抓来的。

“大婚那日,是你替王妃点的守宫砂?”陆泓琛语气森冷,一瞬间仿佛又成了那座足以将人生生冻死的冰山。

喜婆被吓得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回……回王爷的话,的确是奴婢……”

“你在守宫砂中加了何物?”陆泓琛接着逼问。

“这……”喜婆双目惊慌地转了转,面色愈发惨白起来。

这细微的神色,并未逃过陆泓琛的眼睛。

“不说?”他眸光幽若寒潭,“来人,把她剁了,丢去乱坟岗喂野狗。”

“王爷饶命啊……”喜婆闻言顿时急了。

眼看两个侍卫越走越近,伸手要来拿她,她胆儿都快被吓破,哆嗦着嘴唇道:“王爷,奴婢承认,奴婢承认……是一个奴婢没见过的男人,给了奴婢一大袋银子,要奴婢将守宫砂的药汁给他瞧瞧。”

“只是瞧瞧而已?”沉默许久的秦雨缨问。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个最擅长用毒的人,竟如此轻易遭了他人暗算,且历经数月一直未曾发觉。

“真只是瞧瞧而已,”喜婆忙不迭地点头,“奴婢将碗递给他之后,他拿在手里虚虚晃了几下,什么都没做,就又递给了奴婢……”

若非亲眼瞧见那人并未动手脚,她也不会将这碗被人碰过的守宫砂,再端给王妃用了。

秦雨缨看出她没在撒谎,回想起陆泓琛先前那古怪的“病”,她陡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莫非……有人对自己下了蛊?

是了,当时自己的意识虽有些迷离,但眼睛尚且能看,耳朵尚且能听,鼻子也未失去作用,若守宫砂里有毒药,又岂会嗅不出?

且这守宫砂印如此古怪,早已超乎了毒药的古怪范畴。

只是……谁会在那时对自己下蛊?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你可看清了那人的脸?”陆泓琛问。

喜婆点头:“奴婢看清了……”

“那……你可知道他是何人?”秦雨缨也问。

喜婆摇头:“奴婢生平从未见过那人,对他的身份实在是……不甚清楚。”

“不必着急,本王这就派人去衙门请画师。”陆泓琛安慰秦雨缨。

画师很快就过来了,书房里,画师坐在桌前,喜婆被人押跪在地,画师每问一句,喜婆就答一句。

“他的眉毛是长是短?”

“是……是长的。”

“眼睛呢,是大是小?”

“是……不大不小的……”

就这么折腾了好一会儿,一幅画作总算摆到了秦雨缨与陆泓琛面前。

秦雨缨只看了一眼,就僵住了身形。

那双桃花眼,她是认得的……

那不是别人,正是将她遣到这世上来的阎王!难怪这朱砂印如此诡异,难怪喜婆说从未见过他……

既然在牧府可以扮作小厮蒙骗过仲弟秦瀚森,在七王府自然也能瞒过这喜婆,只是不知那厮为何要对自己下这般奇怪的蛊。

“你认识这人?”陆泓琛面有疑惑。

“点头之交,先前在辽城见过。”秦雨缨暗暗磨牙,她此刻很有将那厮将揪出来狠揍一番的冲动。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对付阎王,而是得想法子解身上的蛊。

一想到自己身体里或许有只蛊虫,她心里就瘆得慌。

这夜,她将那册医书放在枕边,缓缓入梦。

梦里果不其然出现了那张欠扁的脸,阎罗似乎早已看出了她的疑惑与愤恨,语气却始终平静无波:“我早就叮嘱过你,不要对那叫陆泓琛的人动情。”

“这就是你提醒我的方式?”秦雨缨恼火得不行,忽觉上天让这厮当阎王,着实是明智之举。

见了他的人,就算阳寿未尽不必赴死,也定会被他给活活气死!

“你就那么想与他行云雨之欢?”阎罗那捉摸不透的眸中,盛满的也不知是什么情绪,说这话时口吻格外的古怪。

秦雨缨一阵尴尬,反驳道:“关你何事?”

“当然关我的事!”阎罗似乎怒了,一双眼睛冷冷瞪着她。

“少废话,快帮我解了这蛊!”秦雨缨也瞪着他。

怎料阎罗哼了一声:“蛊?我堂堂阎君,岂会用那种下三滥的招数。”

秦雨缨听得惊讶——这么说,不是蛊?

“那……那是什么?”她忍不住问。

“是一个封印,你找到那两册医书后,我自会帮你解开。”阎罗道。

说着,也不待秦雨缨回答,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她眼前。

秦雨缨一阵气恼,从睡梦中睁开双眼,发觉床头有一双碧盈盈的眼睛正静静看着自己。

那是雪狐。

若非她上一世走南闯北浑身是胆,冷不防瞧见这样一幕,恐怕会被吓得当场晕厥过去。

“小胖狐,你来干什么?”她坐起身抱起了雪狐。

雪狐看着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心念微动:“你知道我梦见什么了?”

雪狐点头,眸光难得一见的严肃。

“那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秦雨缨疑惑地拧起了眉。

“吱吱……”雪狐若能说话,定会告诉她,千万别将那两册所谓的医书交到阎罗手中。

可惜它不能说话,只能焦灼地跳到她枕边,将小爪搭在医书上,十分恼火地刨着。

秦雨缨一把拎起它:“这书不能刨,万一刨坏了,那厮定会找我算账……”

这夜,秦雨缨是抱着雪狐入睡的。

夜半时分,她正酣睡,雪狐却醒来了,轻手轻脚地离开她的怀抱,跳下了床,爬上窗出了房间。

夜色中,一团雪白就这么在回廊中安安静静地闪过,因太胖,像极了一个圆滚滚的球。

没过多久,它来到了陆泓琛的房间。

陆泓琛是个浅眠之人,听见了窗户咯吱一声轻响,也听见了房中细微的动静。

一丝浅浅的香味钻入鼻息,他记得,那是秦雨缨的体香。

故而,他并未想到来的不是秦雨缨,而是被她抱着睡了大半宿的小狐狸。

雪狐一窜就上了床,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仔细打量起了陆泓琛睡梦中的脸。

它能瞧见肉眼所不能及之物,正如此刻,能看清陆泓琛眉宇间笼罩的那一团黑色烟雾……

那烟雾极浓,它曾在油尽灯枯的牧老妇人眉心见过。

若没猜错,那应当是死气。

陆泓琛只觉得有细微的呼吸拂过脸颊,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脑袋靠在了他的肩上。

嗅着那熟悉的体香,他淡色的薄唇在半梦半醒间微牵了牵。

她到底,还是来了……

这是否说明,她心中其实并不抗拒?

雪狐若知陆泓琛此时所想,定会一跳三丈远,可惜它不知。

此刻,它极力吞噬着那浓黑的烟雾,不想让死气笼罩他的全身。

可那烟雾吞了又来,无论如何也不肯消散。

且还以一种极缓的速度,缓缓变厚重了几分……

雪狐急了,钻进被窝,趴在他胸口大口大口地吸着烟雾,这里的烟雾太过浓郁,令它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不行,再这么下去恐怕要被撑死。

扶了扶圆滚滚的肚皮,脚下一滑,一不小心就滑到了陆泓琛腿间。

嗯,这是什么东西?

它忍不住伸出爪子挠了一下。

这动作,令陆泓琛彻底清醒过来,阖黑的眸子在夜色中染上了别样的情绪:“雨缨,其实,你不必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