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目打算入睡,眼前却浮现出某人轮廓分明的脸,那冷冰冰的眼神好生可恨,令她在睡梦中都忍不住磨起了后槽牙……
次日清晨,用早膳时,陆泓琛鬓角的白发已然不见踪影,也不知是用什么法子染回了原样。
“王妃睡得可好?”他似乎将昨夜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可眸中那抹淡淡的疏离又是怎么回事?
哦,差点忘了,就在自己信誓旦旦说要把他治好之后,他突然面瘫发作,一脸冷漠地将自己往外赶。
思及此,秦雨缨正儿八经行了个礼:“托王爷的福,做了一夜的噩梦,梦见一块千年寒冰成了精,怎么捂也捂不化,谁靠近就冻死谁。”
一席话,听得周遭下人摸不着头脑。
陆泓琛额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没有继续这一话题:“王妃今日要出门?”
秦雨缨“嗯”道:“身体被冻出了毛病,去药铺买点药。”
言罢,懒得看他古怪的脸色,径直带着几个丫鬟起身而出。
她当然不是去给自己买药。
关于陆泓琛为何不将中毒一事公之于众,她事后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以他的地位,敢下毒害他的人,一定不简单。
没有谁会无端端害人性命,更没有谁会无端端害一个王爷的性命……所以,十有八九是些见不得光的帝王将相之争。
这里头牵扯了什么人、涉及了什么事,秦雨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只要解了这座冰山身上的奇毒,她的承诺就算兑现了,到时他想娶几个娇妻就娶几个娇妻,想纳几个美妾就纳几个美妾。
就算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那也是他自己的事,与她无关。
反正他也不待见自己,反正这个便宜王妃,自己也不屑当!
做人嘛,要有骨气,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想她文韬武略样样不差,今后潇潇洒洒地离了这七王府,偌大的夜朝何愁没有她立足之地?
“王妃,您这药方实在稀奇,恕草民冒昧,您要治的到底是什么病?”药铺的掌柜看完她列的方子,好不诧异。
“实不相瞒,这并不是治病用的,而是我芷兰阁制香的独家秘方,还请不要告知他人。”秦雨缨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掌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亲自拿着方子抓起了药。
抓完药,秦雨缨想着演戏要演全套,便领着丫鬟朝芷兰阁去了。
就在她离开后不久,一个方脸阔腮的青衣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
“刚才那女人买的是些什么药?”他问掌柜。
掌柜头也不抬,继续翻账本:“这里是药铺,来这儿的人,买的自然是治病救人的药。”
话音刚落,一个沉甸甸的锦袋被“砰”地扔到了桌上。
掌柜动作一滞,抬起头问:“客官这是何意?”
“我家主子对那药方很感兴趣,若你肯乖乖交给我,这二十两银子就是你的了,如若不给,我家主子迟早也会用别的办法打听清楚。只是不知,到时你这铺子在京城还开不开得下去……”青衣男子皮笑肉不笑道。
“好大的口气!”掌柜将账本一合,正要下逐客令,冷不防瞥见了那人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
待瞧清玉佩上的“鸣”字时,他脸色不由一僵。
“怎么样,这银子你收是不收?”青衣男子指了指锦袋,似笑非笑。
“收……当然收……”掌柜当即结结巴巴地赔起了笑脸,颤手捧起那钱袋,只觉得沉甸甸的,像是有千斤重。
岂料这一诊,就诊出了古怪。
“区区一瓶迷情散,不会有这样的药效,你似乎还中了另一种毒。”她诧异。
陆泓琛闻言眸光渐深:“你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秦雨缨拧眉,他的五脏六腑实在被腐蚀得太严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等等,难道那传闻中的怪病就是……
“本王身染怪疾多年,无数御医前来看诊,都没发现这是因何所致,不料竟被你一眼瞧了出来。”陆泓琛也不隐瞒。
秦雨缨更是诧异:“你早已知道自己身中剧毒?”
既如此,为何还要对外宣称是得了怪病?
是毒总有解法,可若被误诊,耽误了最佳的解毒时机,就算华佗再世也是枉然啊。
正思忖着,忽见陆泓琛握拳的手指一阵发白,双目愈发猩红,周身竟散发出一股可怖的寒气。
“坐稳了!”秦雨缨拔下发簪,接连刺入他后背的风门、脊中穴。
在体内肆虐的紊乱气息终于平息,陆泓琛眼里的猩红渐渐褪去,鬓角却有一缕发丝以肉眼可见之势变得苍白如雪。
这情形诡异极了,秦雨缨好奇地伸出了手。
冰凉的发丝从她指间轻轻垂下,很快就从发梢白至了发尾。
陆泓琛眸中闪过痛苦之色:“你说,本王是不是像极了妖?”
那阖黑的瞳仁里有什么轻晃了一下,晃得秦雨缨整个人都怅然起来。
这人,怎么就长了一双这么好看的眼睛……
“当然不是了,就算是妖,那也是最好看的妖。”她摇了摇头,鬼使神差脱口说道。
四目相对,陆泓琛忽而勾唇:“看来本王真是命不久矣了,竟需要人这般安慰。”
“活得久又有什么用,有些人就算活到七老八十,也抵不过另一些人一辈子里的一年半载……”秦雨缨说着说着,突然发觉自己实在不擅长安慰人。
顿了片刻,她下定决心,拍了拍他宽阔的肩:“再说,不是还有我吗?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死的。”
那柔弱无骨的小手落在陆泓琛肩上,拍得他微怔。
他不是没有听过安慰的话,也不是没有人志在必得地说要治好他,只是求医数载,那些所谓的神医皆从最初的胸有成竹,变成如今的束手无策,无一人兑现了当初的诺言。
可当她一字一顿,说不会让他轻易死去的时候,他心底那个深不见底的漆黑洞口,却仿佛多了一缕澄澈的光。
越是刺骨阴寒,就越觉得那光极暖。
暖得……让他不忍伸手触及,唯恐食髓知味,到头来徒增留恋。
若他真如那神医预料的一般,活不过这一年半载……
既无法许人地久天长,有些事,又何必开端?
思及此,陆泓琛唇角勾起一抹萧索,视线没入了窗外浓黑的夜色:“本王会请旨,让你无须殉葬。”
秦雨缨忽觉眼前这人一下子变了,从里到外变得古怪极了,仿佛瞬间与自己拉开了千山万水的距离,那叫一个遥不可及。
“你若有中意的男子,无论何时都可改嫁,本王不会再像今日这般强迫你。”陆泓琛又道。
秦雨缨不悦:“喂,我都说了要给你把病治好……”
她才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本王不需要你的怜悯。”陆泓琛打断了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