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在车站外面买了一张地图,找了个饭店一边解决肚子的问题,一边找出102团的驻地,记下路线,就把地图团了一团扔进垃圾桶。
祭完了五脏庙,她不急着去报到,转头找了家旅店住下。修整了一夜,她一大早去了墓园,她这辈子的父母,都葬在这里。她的父母都是烈士,在她九岁的时候牺牲在南疆战场上。
时间早,墓园不见什么人,天上阴沉沉的,飘了点牛毛细雨,本来就清冷的地方越发显得凄凉。江月记得上一次来,还是七年前的夏天,那时候,她正要去执行一个卧底任务,前途艰险,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江月开了一瓶酒放在碑前,自己垫着背包坐在地上,静静地凝视着墓碑,没说话。她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而是什么都不用说。她继承了他们的遗志,他们大概会很欣慰吧。
这七年里,她很多次徘徊在生死边缘,有时候想起他们,会生出一丝羡慕。他们尚且有一块墓碑,上面刻着名字,自己若是牺牲在国外,能留下的,最多也只是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得见天日的机会的代号。
没有鲜花和掌声,只有沉默和鲜血。横跨着生死界限,危机如影随形,硝烟驱之不散,谈笑风生也是明枪暗箭,拿命换来的功勋也许永远都不能见光,穿了军装,她心甘情愿。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月几乎已将忘记,在最初,在穿越前的最初,自己不是从小立志做一个军人的,她甚至非常厌恶军人这个称呼,更不要说去树立、承担什么理想和使命。
前世差不多的时间,南疆同样发生了一场战争,她的父亲同样作为军人,在她还没出生就牺牲在战场上。
她的母亲是个非常普通乃至有些软弱的女人,受了这样的刺激,性情变得偏执古怪,到了最后几乎有些疯癫:
心情好一点的时候抱着她絮絮叨叨丈夫在的时候对自己有多好,军人多么神气,军属多么光荣,一转脸又恶毒咒骂当兵的不是人,没良心不顾家,哭哭啼啼叹息自己命苦,拧着她身上的肉怨恨她是个没用的丫头片子拖油瓶,和她父亲一样拖累了自己一辈子。
江月从懂事起,就没有一天不是处在这种压抑痛苦的环境中,生活的艰辛让她勉强能够对母亲有几分体谅,她对父亲的怨恨无可避免。军人这两个字,在她的印象里不止是母亲的痛苦的起源,更是她造成她悲惨生活的祸根。
到她十六岁时母亲病故,她最先感受到不是伤心难过,而是如释重负。但轻松过后,她心里反而更加空虚迷茫,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道活着有什么趣。她觉得自己大概和母亲一样不太正常了。
按部就班地上学,实际上是稀里糊涂地混日子,好在她人聪明,成绩一直也没落下。高考报志愿的时候,她不知怎么,第一志愿鬼使神差地就报了一所军校。志愿表刚刚交上去,她就后悔了,想要回来重填,去办公室走到半路,又返了回来。
她当时对自己说,军校要求那么高,她大概率是取不中的,没有改的必要。现在回想起来,她其实内心最深处,还是想的。她想知道,军人是什么样子的,她从未见过的父亲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