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深处一点一点冷却下来,最后,尽数化为唇齿间溢出的叹息:“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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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墓园。
沿着守墓的管理员老大爷手指方向一路走来,怀玉泽与仇臻最终在一块格外疏落的墓地群前停下脚步。
这里有三块墓碑,两大一小,大的把小的夹在中间,三张黑白照片上是已然褪色的灿烂笑脸。
仇臻沉默地拧开一瓶白酒,在最左边的墓前缓缓倾洒,怀玉泽则弯腰把怀中一捧娇艳的百合花放到最右边的墓碑下,然后直起身双手合十,低头为死者默祷。
“我爸喜欢喝酒。”仇臻眼神落在墓碑的照片上,面无表情,“我小时候撞见过一次他喝得醉醺醺回来,在沙发上吐得昏天黑地,直接进了医院。第二天我就砸了家里所有的酒,气得他把我关在房里罚我一天不准吃饭……其实,到最后还是吃了。他没忍住把房门踹开,把另外盛好的饭菜碗气哼哼摆在我房间书桌上,然后摔门走了。”
“嗯,我给伯父准备了好几瓶酒,保证他喝个过瘾。”怀玉泽从袋子里又掏出一瓶递给仇臻。
仇臻摇摇头:“够了。十几年没人祭拜,说不定他在下面早戒了,戒了也好,省得伤肝。”
“也行。”怀玉泽把酒转手放回去,他提起另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着香烛与纸钱,“那就多烧点钱给伯父伯母,他们想买什么买什么,图个高兴。”
香烛很快在墓碑前燃起丝丝袅袅白烟,仇臻跪在墓前,往火堆里塞成堆的黄纸,火焰映照出的光亮在他脸上跳动,神情沉寂。
“我……是不是太不孝了?”他仿佛自言自语。
怀玉泽也在他身边半蹲下,探过去拉住仇臻的手:“仇臻。”他说得很慢很慢,少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别想念我,最好忘个干干净净,重新找个爱你的人,养个孩子……”
他话还没说完,仇臻骤然出声,打断他的未尽之语:“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他紧紧抓住他的手,扣住指间每一个缝隙,仿佛溺水旅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渴望着能够攀援而上,得到源自希望的救赎:“现在后悔,不觉得已经迟了吗?”
“我没有后悔。”怀玉泽安抚似的搂住他,从上而下抚摸着他挺直的脊背。
随着他的动作,仇臻锋利的眼眸逐渐柔和,他拉住怀玉泽两人一起站起来,然后不等他说什么,仇臻直接面对墓碑深深地鞠了三个躬,然后才抬起头。
“爸,妈……对不起,回国这么久才来看你们。”他的肩膀绷得很紧,可以看出心绪极其不平,“原本我是想着,等给你们报仇之后,再行祭拜,告诉你们这些年来我的一些经历,也算让你们以后在地下过得安心。”
“现在我等不及了。”仇臻举起与怀玉泽相扣的手,目光灼灼。“我找到了愿意共赴一生的爱人,就算他与我同为男性,就算你们可能反对……但是,我不会放弃。”
他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仿佛沉重的灵魂彻底从某种束缚中挣脱开来,黑夜被破开一丝缝隙,光明从里坦荡地探出头来,从此往后,天朗气清,无处不可去。
“回国之后,复仇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现在它不是了。”仇臻偏过头,与静静聆听的怀玉泽四目相对,他像是在剖析心声,也像是在对心悦的恋人热烈表露爱意,“我活着,是为了和你一起携手走下去,一起享受生活的乐趣,一起面对其他风风雨雨。”
“时间会日复一日流逝,永不复返。”
“但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便永远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