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姜上了车,她瞟了下开着车的姜沉璟。
难道他这是……专程来接她?
似乎是能听得到她心中盘桓的疑惑,他倏然开口,声音低沉:“在附近谈了点事。”
原来是这样。
在附近谈了点事,然后顺道载她回家是吧。
她就说他怎么可能专程来接她。心里的困惑散去,姜姜又想,恐怕是沈彩蓉知道他在学校附近,所以才让他来接她的。
学校离家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家,她才进门,佣人就叫住她。
“小姐,您的东西。”
姜姜看过去。佣人手里拿着一个小袋子。
“我的?”她拿过来。
什么东西?她把袋子拆开,看到里面放着的东西后,僵住。
叠得平整的西装出现在眼前。
她蹙起眉心。
陆辞是要干什么?
都还给他了,他怎么又给她送回来?
姜沉璟扫过她手里的衣服,眸光微暗,薄唇抿起,“怎么回事?”
“额……”姜姜嗖地一下把衣服放回袋子里,“是我……是我一个朋友的。”
喝完水却发现他还看着她。姜姜换了双公筷,夹起一块肉放到他面前的空盘里,“昨天谢谢你,哥。”
她咧着唇,露出小虎牙,黑漆漆的瞳仁里满是讨好。
沈彩蓉看到姜姜给姜沉璟夹菜,不禁皱了皱眉。
沉璟自小就不喜别人给他夹菜,姜姜怎么忘记了。
然而下一秒,她却看见儿子抿起嘴角,将那块肉送进了口中。
沈彩蓉瞪大眼睛,视线在姜姜和姜沉璟之间来回转了好几圈。
她在桌子下推了推丈夫。
姜柏海显然也看见了。他们俩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姜姜给她哥夹完了菜后就又垂着脑袋吃东西了。她加快速度,迅速吃完,然后说:“我吃好了。”
要回房间时,沈彩蓉叫住她:“别忘了吃药,还有,不要一吃完饭就待在房间里闷着,等下和我一起出去走走。”
医生说姜姜体虚,需要时常锻炼锻炼。
姜姜说好,她回到房间,把药吃了后,有些躁闷地一头歪在软椅上。
这才没多久,她就已经很厌倦于扮演另一个人了。
她疲于戴上面具,伪装成别人。
只有在学校里她还能做她自己。
在家里时,特别是面对姜沉璟时,她总会感到紧张,精神紧绷着,唯恐露出一丝一点破绽。
要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她觉得她会把自己憋疯。
可是她没有办法,只能这么装下去。
——————
“今天怎么这么晚,不知道下午这时候正忙吗!”
白梓荨一到小摊,迎面就吼来了舅母的斥骂。她什么也没说,戴上围裙开始抹桌子。
“我问你什么你没听见吗!”舅母冲到她面前,揪了下她的头发。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今天是爸爸妈妈的忌日,我去了墓地,所以赶回来迟了些。”
“那你就不能先干完活再去!看你爸妈还管它早不早晚不晚的,不都是一样吗,我看啊,你是存心不想来干活。真是个白眼狼,白白养你这么大……”舅母声音尖利,刺着她的耳朵。
白梓荨告诉自己要忍着,她攥紧抹布,没有理会她。
“怎么的,我说的不对是吗?”
手臂一痛,舅母用锅铲打了她一下。她捂着手臂,又被她打了一下。
她知道,这时候她不能反抗,不然会遭到更加狠厉的毒打。
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她已经习惯了。
“哦,对了,你那什么兼职今天发工资是吧,把钱交上来。”
她忍着疼痛,从口袋里拿出钱,递给她。
舅母数了数钱,“就这么点儿?你是不是偷偷藏了些。”
“没有。”
舅母把钱塞进兜里,忽地想起来什么般,说:“上次你那同学看着挺有钱的啊。她有没有哥哥或是弟弟啊?”
白梓荨:“没有。”她知道舅母要打什么主意。
“真没有?”
“没有。”
“算了算了,赶紧干你的活吧,真跟你那短命的爸妈一样,干活磨磨蹭蹭的,一点都不利索,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
白梓荨一下子红了眼眶,“今天是爸爸妈妈的忌日,请你不要这么说他们。”
“怎么了,我就说,就说,不是短命鬼怎么会————”
“不要说了!”
舅母见她叱她,鼻子里哼出粗气,一巴掌甩了过去,“贱丫头,还反了你不成!”
白梓荨感觉不到疼痛,喉间一片腥甜,她摔下抹布,冲了出去。
“你跑,跑了就别再回来!”
太阳尽落,霞光漫天,犹如在澄白的画布上泼了一大滩浓烈的暖红。
白日里炎热的空气此时褪去了温度,和着凉风在大道两旁的高树上吹拂着。
微沁的风拂过耳际,姜姜把头发撩到耳后去。
沈彩蓉牵着阿宝,一边走一边和她说着些什么。
姜姜时不时地应和一下,没怎么仔细听她说的话。
“妈。”她突然道。
“什么?”
“这学期有专业等级考试,我想好好准备准备,以后周末就不回来了。”
“不行。”沈彩蓉一口否决,“专业考试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还能考不过?”
“这个考试很————”
“别说了,我不同意。”
姜姜缄口。她本来也只是试着说一说,看她同不同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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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号码。
打错了吧。
“姜小姐。”
姜姜正要挂掉时,话筒里猝然透出声音来了。
这熟悉的嗓音骇地姜姜差点摔了手机。
她止住要摁下挂断键的动作,稳了稳情绪,“请问你是?”
电话那头沉默下去。
沉灼的呼吸仿佛从电话那头扑到了她耳边,姜姜耳际发烫,她迅速挂了电话。
她咬着唇,紧紧地攥着手机。
居然是陆辞。
让她觉得惊悚的不是陆辞怎么会知道她的手机号码,而是他为什么会给她打电话。
下一秒,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还是那个号码。
姜姜犹豫了很久。
铃声接近尾声时,她呼了口气,“你好?”
这一次,那头终于不再沉默了。
“不知道我是谁,嗯?”上扬的尾音带着隐隐的凉意和压迫感。
姜姜翻了翻白眼。
是他自己打电活过来的,她又没有他的电话号码。
这话说的好像所有人都应该知道这号码是谁的一样。
“对不起,你是不是打错了。”她继续装作不知道。
“姜姜。”
略沉的两个字如同被电流挤碎,一粒一粒地贴到她的耳膜上,黏黏的音质,让她心地不禁发寒。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陆辞叫她的名字。
她捏紧手机,故作惊讶般,“啊,难道你是……陆先生?”
他又不吭声了。
姜姜:“是陆先生吗?”
半晌后,她听到他用极缓慢,极沉淀的声音说:“姜小姐,我的衣服,你打算什么时候还回来?”
衣服?
姜姜怔了一怔,明白过来他是在说酒吧里的那件西装。
“我————”她才说出一个字,就被他打断。
他扔下一句话,她还来不及说什么,电话里就响起了嘟嘟声。
她钝钝地把手机放下。
他竟然要她明天把他那什么衣服还回去,还要她亲自还回去。
陆辞在发什么神经。
脑子里一时纷乱如云,她拧起眉,再次把号码拨过去时,却一直无法接通。
咬了咬牙,她给他发了个短信,说她明天没有时间给他送过去,直接把衣服给他寄到他那里。
他没有回复。
姜姜不管了,她给白梓荨打了个电话,问她那衣服还在包厢里没有。白梓荨说在。姜姜让她把衣服收好,她明天去拿。
和白梓荨说了再见后,她仰躺到床上,半湿的发尖在粉粉的被子上浸了些水珠。她出神地看着水珠。
渐渐地,水珠在她眼前放大,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凝聚拼合。
一张面容出现在水珠里。
姜姜看到水珠里苍白疏冷的面孔,犹如在看荧幕里的演员,看得到,却摸不到,云雾似地捉摸不透。
她啪地把水珠挥掉,十分烦躁地在床上滚了滚。
过了会儿,她觉得有些饿,开门正要去拿点东西吃,一团雪白就扑到了她脚边。
“阿宝。”她弯腰,摸摸它的脑袋。
它怎么不去沈彩蓉那儿?
阿宝嗅了嗅她拖鞋上毛茸茸的粉绒,忽地咬住了她的粉绒头。姜姜急急一扯,扯不过来。
她抬起脚,一个没注意竟让它把鞋子给叼走了。
“阿宝!”姜姜急忙追上去。
阿宝在走廊间飞快地穿行着,姜姜一边追着它一边叫它停下来。它却像是很兴奋一般,越跑越快。
它的身影飞速地消失在走廊拐弯处。姜姜刚转到拐弯处,视野里猛地出现了一道人影,她来不及刹住脚,硬生生地撞上去了。
“哐当!”
玻璃碎裂的尖锐声响刺进她的耳朵里。
腰间被什么东西箍住,止住了她前倾的身体,鼻子抵上了硬邦邦的东西,她“哎哟”一声,疼得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那阵疼缓下去后,姜姜睁眼。
白衬衣遮住了视线。她抬起头,额上洒下温凉的气息。
“不好意思。”姜姜从他怀里退开。
却退不开。
她低头,看见擒着自己腰的大掌。
姜姜掰开他的手。
身体得以自由后,她连忙要越过他去找阿宝,腰上却又是一紧。她不解:“哥?”
“玻璃渣。”他说。
姜姜往地上看。
玻璃碎片散了一地。她把光着的那只脚往后一挪。
是他的杯子吧。他这是又出来接水?
“我不是故意的,阿宝它把我的鞋子叼走了,我追着它,没注意到你,对不起啊哥。”姜姜跟他道歉,然后在再次要掰开他的手时,他却自己先放开她了。
“小心点。”他说。
这时,听到声响的佣人赶到这里,看到地上的玻璃碎块后,立刻去拿了工具来处理。
他转身离开。
姜姜四处看了下,也不知道阿宝跑哪儿去了。她不想去找它了,踮着一只脚回了房。
姜沉璟关上门。他取下眼镜,拿出眼镜布细细地擦拭着镜片。
脖子和衣领上有略微的湿痕,柠檬清香渗入衣服的缝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