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迅速传开,平恩侯夫人听说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气得她茶饭不思,好好一场大功,竟然被抢走了,全怨老君,如果老君能稍微冷静一点,让长孙女把话说完,凭着崔家的势力,东海国绝不敢这么欺负人。
因此,父亲崔宏派人来请的时候,平恩侯夫人一肚子怨气,就算不能直接说,旁敲侧击也要靠祖母一状。
崔宏在自家书房里接见女儿,坐在桌后看一本兵书,似乎很入迷,半天没有抬头。
仆人退出,平恩侯夫人站在父亲面前,突然惴惴不安起来,她很多年没跟父亲单独交谈过了,父亲向来严厉,与子女极少交流,她几乎不记得父亲笑起来是什么模样。
崔宏放下书,抬头看着长女,冷冷地问:“此前你去东海国,是为了帮太后寻找家人?”
“是,父亲,东海国的官员实在……”
崔宏挥下手,制止女儿说下去,继续道:“谁给你出的主意?”
平恩侯夫人一愣,没想到父亲竟然猜出这不是自己的主意,不太情愿地说:“东海王提起过,不过……”
崔宏站起身,绕过书桌,站到女儿面前,平静地问:“在发生那么多事情之后,你以为东海王还会替崔家着想?”
“这个……他当时……崔家毕竟对他有恩……我做错了吗?父亲。”平恩侯夫人心中越发不安。
崔宏依然平静,接着问道:“你凭什么以为慈宁太后会因此感谢你、感谢崔家?”
“啊?”平恩侯夫人可没想过这一点,“太后……家人……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崔宏必须平静,只有这样,才能让愚蠢的长女明白自己的意思,“慈宁太后想找家人,自己不会下令吗?非要通过你?”
“慈宁太后……可能没想到……”平恩侯夫人低下头,不敢再说下去。
崔宏沉默了一会,事情已经发生了,着急与愤怒都没有用,还好他另有一个当皇后的聪明女儿,知道怎么才能真正保护崔家。
“既然如此,你进宫去见慈宁太后邀功吧。”
平恩侯夫人惊讶地抬头看向父亲,弄不清这是嘲讽还是真的命令。
“你要想方设法讨得慈宁太后的欢心,让她派你去东海国查看那家人的真实情况,做到了,你还算是我的女儿,做不到,从此不要再说自己是崔家人。进宫之事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去吧。”
崔宏转身回到座位上继续看书,平恩侯夫人失魂落魄地告退,还是没弄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慈宁太后很小的时候就被卖为奴婢,辗转进入当时的东海王府,根本不记得家人的情况,连自己是不是真姓王都不能肯定。
她以为线索中断,不可能再找到家人,因此从来没做过尝试。
有人替皇帝的生母惦记着这件事。
平恩侯夫人得到东海王的点醒,离开晋城之后,没有直接返京,而是绕路去了东海国,借助崔家与夫家的势力,她得到了很好的接待,虽是妇道人家,照样能够呼风唤雨,只不过需要通过当地的官夫人们代为传话。
东海国刚刚从叛乱中恢复正常,百废待兴,特别急于讨好朝廷,平恩侯夫人的到来,被地方官员视为一种暗示,以为这都是皇帝及其生母的意思。
平恩侯夫人自然不会点破,但是提了两条要求:一是保密,不得向任何人提起,二是一切线索都要先送到她这里,得到她的确认之后,才能逐级上报。
官员们心照不宣,皇帝的生母身世不明,万一最后找出来的是一户低贱人家,可就尴尬了,因此乐不得由平恩侯夫人负责。
一开始的进展不是特别顺利,如同大海捞针,无从着手,又不能公开贴出告示,只能派出得力的差人,细心打听。
皇帝由北方南下时,曾在东海国停驻过一天,引发轰动,在那之后,形势一变,几乎每天都有人跑到衙门里自陈,声称是皇帝的舅氏,故事编得颇为完整,却经不起推敲,一查之下漏洞百出,免不了要挨顿板子。
平恩侯夫人不能总在东海国待着,于是跟随皇帝的队伍一同回京,她以为这事急不得,可能要几年工夫才能得到结果,但她毕竟做了一点事情,对老君多少有个交待。
她预感到老君会生气,却还是低估了老太太的怒火。
崔家老君刚刚从一场大病中痊愈,她派出一个孙女去引诱皇帝,满心以为能让崔家再多一层保障,怎么也想不到,孙女居然被皇帝送给了匈奴人!
老君恨皇帝,可是时移势易,那已经不是她能随意呵斥的倦侯,而是大楚天子,连她的儿子崔宏都不敢显露半句微辞,反而上书感谢皇帝赐予女儿“公主”的称号,引以为荣。
老君的恨意只能全转到平恩侯夫人身上。
“捆起来!捆起来!”老君怒不可遏,站起身,推开两边的丫环,想要自己动手。
平恩侯夫人立刻跪在地上,周围的仆妇不敢违逆老君的命令,将平恩侯夫人的双手扭到身后,但是没有真以绳索捆绑,用长巾在手腕上绕了两圈,意思一下。
平恩侯夫人没敢挣扎,保持被捆的姿势,嘴上没忘了辩解,“老君听我说,那真不是我的错,三妹自己拿的主意,事后就再也不肯见我……”
老君冲上去,想要狠狠扇长孙女几个巴掌,被一群妇人拦住,都劝她小心些,病刚好,不要闪着身子。
老君是被气病的,“放屁!崔昭至少也是贵妃的命,干嘛要自愿嫁入匈奴?肯定是你这个贱人暗中使坏……”
平恩侯夫人忍受辱骂,等老君累了,她苦着脸辩解道:“二弟当时也在,可以为我作证,三妹出嫁真的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