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鲸穿的是一件短衣,外表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翻过来看,里面却有一大块补丁,针脚细密,晁鲸一眼认出这是张有才的手法,笑道:“陛下可真会玩。”
帐篷里没人笑,都明白这道“布衣圣旨”才是皇帝的真实意图。
别人不敢动手,赵若素要来一柄匕首,亲自挑开针线,好一会才将圣旨完整地拆下来,转身向众人展示。
一块方方正正的布帛,上面写着字,盖着宝玺之印,确实是一张圣旨。
赵若素双手捧起圣旨,准备要念,晁鲸手疾眼快,一把抢回原来的衣服,小声道:“了不起,原来我一直在穿圣旨的匣子,以后会值钱吧。”
新圣旨否决了之前的命令,北军不仅不能前往晋城,还得保证自己的安全,可以退却,选择更合适的营地,但是不能超过三十里,然后静待援军,至少要与匈奴人数量相当时,才可发起进攻。
然后是一连串的人事任命,大将军崔宏仍然统领天下楚军,要以最快的速度与皇帝会师,柴悦被任命为骠骑将军,这也是一个久已空缺的虚衔,对柴悦来说,仍属于一步登天,比邓粹跨越的品级还要大。
弘农郡守卓如鹤被加封为太子少保——这也是从一品的虚衔,与有没有太子无关,大楚惯例,赋予低级官员重要任务的时候,加封品级很高的虚衔,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下令,事后也不会对朝廷格局产生太大的影响。
卓如鹤拥有了总督边塞、调兵遣将的权力,与碎铁城的辟远侯张印汇合之后,他要将指挥之权移交给真正的将军。
对京城,皇帝没有更多安排,守相申明志和中掌玺杨奉二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冯世礼这回真的如释重负,皇帝总算没有失去理智,做出了正确选择,马上道:“北军无需退却,就在这里坚守,等援军到来。”
一名将领上前问道:“如果晋城遇急呢?北军还是旁观吗?斥候说了,这几天匈奴人一直在增加,带来不少器械,肯定是要攻城。”
赵若素沉默了一会,开口道:“陛下说了,不以一人累天下,匈奴人势强,就算晋城被毁,北军也不可出营,能退则退,不能退,继续坚守。”
诸将沉默,终于相信皇帝真的不想让他们去救驾。
赵若素又道:“冯将军若是有意,请派兵向匈奴人发起一次冲锋,让晋城守军看到,好让陛下知道我已经平安到达。”
“当然,明天……不,待会就派兵。”冯世礼马上道。
“还有,派人去塞外找卓如鹤,务必及时将这道圣旨交给他,如果卓大人已经不在,就将圣旨送到碎铁城。”
“没问题,我会派得力之人出塞。”
“冯将军已经给京城和大将军送信了吧?”
“当然,已经送出几天了,暂无回音。”
赵若素点点头,“最后请冯将军派几名军士送我们去齐国,我要去与大将军汇合。”
经过几次派兵,京城兵力空虚,大楚最重要的两支军队一支在北,一支在东,塞北的将士数量更多,但是比较分散,集结在一起要花很长时间,东边的军队比较集中,但是受叛军牵制,难以调动。
赵若素亲自去见大将军崔宏,就是要确保那支军队舍小求大,尽快北上救驾。
冯世礼一一照做,派出十人带圣旨出塞,派二十人护送赵若素、晁鲸前往齐国,与此同时,五千北军将士出营,大张旗鼓地向匈奴人挑战,不求一战,只是要让晋城看到这支军队确实存在。
赵若素与晁鲸没有休息,传毕圣旨之后,即刻出发。
一切安排妥当,冯世礼终于闲下来,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好像刚刚从战场上回来,身体虽然疲惫,脑子却转得飞快。
他叫来一位将领,问道:“再说说匈奴人的情况。”
“包围晋城的匈奴人大概六万,每日增加五千以上,现在已经达到将近八万人,看样子还会继续增加。据说燕国和中山郡的城池大都已被攻克,只剩少数还在坚守,匈奴人带来的许多器械就是从楚军手里夺来的……”
冯世礼打断将领,“按你的估计,匈奴人大概什么时候会攻城?”
将领想了一会,“少则三日,多不过五天,匈奴人就足以发起一次大规模的攻城。”
冯世礼挥手让将领退下,身边不留任何人,独自在帐中沉思。
算来算去,他发现无论哪一边的援军都不可能及时赶到,匈奴人的策略很清晰,要么利用皇帝引诱一批批楚军救驾,趁机歼灭,要么攻破晋城活捉皇帝以要挟大楚,绝不会等到楚军的数量多到与匈奴人相当。
“真是不幸。”冯世礼叹息道,是皇帝本从非要御驾亲征,走到这一步实在怨不得别人,他自己研墨铺纸,提笔写了一封书信,收入函中,叫来心腹随从,命他带信回京。
“此信事关重大,绝不可落入他人之手,你必须亲手交给守相申大人,明白吗?”
随从磕头领命,匆匆出帐。
大楚又一次面临危机,这一回谁能力挽狂澜?冯世礼宁愿多做几种选择,也不想死等奇迹发生。
五千北军出营,在离晋城十几里的地方吹响数十支号角,不等匈奴人合围,立刻撤退。
匈奴人早已布好天罗地网,未曾想鱼儿狡猾,即将入网的时候竟然转身游走,这让他们极为失望,也非常愤怒,冲到寨前,以各种手段挑战。
城里的韩孺子终于等到了信号,北军的佯攻表明赵若素和泥鳅已经用假圣旨骗过匈奴人,成功逃出了包围。
但他只能稍稍松口气,围城的匈奴人越来越多,到处都在搭建高大的攻城器械,匈奴人正在迅速地学习操作技巧,抓来的大批俘虏可作劳力。
下一次攻城,就不再只是射箭那么简单了。
在等来援军之前,晋城还是得想办法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