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勾魂摄魄

孺子帝 冰临神下 3699 字 9个月前

良久,张煮鹤拨弄琴弦,奏出一曲。

曲调婉转,听者无不点头称赞,连崔腾也觉得不错,张开嘴想要称赞几句,突然想起圣旨在身,急忙闭嘴,发现皇帝没有注意,松了口气。

半阙曲罢,琴师稍作停顿,韩孺子不懂,以为这就结束了,开口道:“此曲虽妙,却不是朕方才所听,那是什么曲子?”

张煮鹤直身而跪,回道:“空音曲,只是此曲非一人所能抚奏,需小女相助。”

韩孺子点头,太监们早已备好另一张琴桌,张琴言摆琴,张煮鹤道:“小女天生喑哑,口不能言,若有懈怠,万望陛下恕罪。”

原来张琴言不会说话,韩孺子道:“无罪。”

旁边突然响起一声深沉的叹息,众人看去,崔腾双手紧紧捂住嘴巴。

父女二人同时抬起双臂,手悬琴上,等了一会,开始拨弄琴弦。

飘飘欲仙的感觉又回来了,因为离得近,琴声在耳,韩孺子觉得托举身体的风似乎更强劲一些,恍惚间如在云端,脚下云翻雾绕,偶尔露出苍茫大地……

韩孺子真不愿停下,可琴曲终有结束之时,韩孺子如梦初醒,却比美美地睡了一觉更加舒服,抬眼看去,数名太监面无表情,崔腾更是呆呆地盯着张琴言,似乎都没有被琴曲吸引。

“刘公觉得此曲如何?”韩孺子问道。

刘介是骨鲠之臣,不擅撒谎,想了一会,说:“此曲虽好,稍显平淡了些。”

其他太监和崔腾都点头,表示他们的感觉也是如此。

韩孺子笑了一声,“看来只有朕喜欢此曲了,为什么朕觉得此曲不像‘空音’,倒像是‘飞升’呢?”

听到“飞升”两字,张琴言抬眼飞快地扫了一下皇帝,就这一眼,韩孺子只觉得心头一震,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终于明白崔腾之前的夸赞并没有错,此女确有勾魂摄魄的本事,不过容貌只占三分,眼神才是另外七分。

那是一种穿透生死的目光,好像前生因缘未断,今世似熟非熟,只需前行一步,就能沟通两世记忆。

崔腾哼哼了几声,只有太监们觉得此女美艳,却不会动心。

张煮鹤的声音像是来自天际,韩孺子根本没注意他在说什么。

“陛下……陛下!”刘介连喊几声,韩孺子才回过神来,心中无比惊讶,说:“既然已经随军,都留下吧。”

崔腾撇嘴暗笑。

刘介嗯了一声,“陛下,将军柴悦派人送信来了。”

韩孺子脸色微红,这才看到刘介双手捧着一封信,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出去又进来了。

韩孺子接过信,打开看了一遍,神情骤变。

“发生什么事了?叛军被打败了?”崔腾急切地问。

“柴悦查出了叛军的来历,一部分是无业船工,一部分来自扶余国,还有一部分是海盗,他们将扶余国士兵运到东海国。”

“扶余小国,竟敢参与叛乱,真是猖狂!”崔腾怒道。

韩孺子在意的却不是扶余国,柴悦的书信里写着,海盗的头目自称是齐王陈伦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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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孺子半夜醒来,被外面传来的琴声迷住了。

琴声很微弱,如泣如诉,韩孺子并不觉得自己是被惊醒的,只睡了两个多时辰,也不觉得困倦,反而精神振奋,似有飘飘飞升之意。

这位琴师确有独到之处,韩孺子暗自称赞,慢慢坐起,没有点灯,坐在床上侧耳倾听。

琴声似乎来自两个人,一个倾诉,一个劝慰,然后同时进入超凡脱俗的境界……韩孺子对音律了解甚少,所以有点奇怪,自己竟然能隐约听出琴中之意。

或许自己的理解全是错的,他想,于是专心听琴,任由微妙的曲调带着他悠哉游哉。

琴声突然中断,韩孺子心中生出一股恼怒,好像一场美梦被人干扰,再想重续前梦,却已无迹可寻。

他甚至想即刻传旨,让琴师继续弹奏,可那股怒火很快消失,他想起这是军营,夜里听琴并不合适。

轻叹一声,韩孺子打算躺下睡觉,帐外传来人声。

“我要进去!让我进去!”一听就是崔腾的声音。

劝阻声就小多了。

崔腾似乎又喝多了,嚷嚷个没完,韩孺子穿鞋下地,披上外衣,走出帐篷。

十几名太监和卫兵团团围住崔腾,阻止他前进,有人掩他的嘴,希望能让他小点声,看到皇帝现身,所有人都罢手,退到一边。

崔腾脚步虚浮,冲着皇帝嘿嘿直乐,“陛下也没睡吧,我就知道陛下肯定醒着。”

“你又喝醉了。”

“就一点,一小杯,润润嗓子……唉,洛阳是个好地方,突然离开,谁心里都有点惆怅。借酒浇愁,一小杯而已,陛下一声令下,我现在就能上马,指哪打哪,哦,对了,陛下以为我不擅长打仗……”

时间已是后半夜,外面的人不太多,韩孺子招手,让两名卫兵将崔腾架进帐内,又命一名太监去端来一盆水。

崔腾进帐之后仍在唠唠叨叨,抱怨自己怀才不遇、未受皇帝重用。

水到了,两名卫兵在皇帝的示意下,抓住崔腾的手腕用力后扳,同时按他的脖子,将他的脸强浸入水中。

片刻之后,卫兵松手后退,奋力挣扎的崔腾猛地直起身子,用力甩头,水花四溅,左右看了两眼,怒气渐渐消失,显出几分羞惭,“陛下恕罪,我可能……可能真喝多了,我记得明明是一小杯,哦,不知是谁总把酒倒进来……”

太监搬来凳子让崔腾坐下,然后与卫兵一同退出帐篷。

“你觉得自己不受重视?”韩孺子坐在床上问道。

“我……”崔腾即使清醒的时候也是一个混人,一咬牙,说道:“对,我不服。”

“你觉得自己能做什么?”

“打仗啊,给我一支军队,冲进东海国、齐国,将叛军一网打尽,柴悦那个小白脸都能当将军,我就不能了?”

“好,你告诉我,东海国与齐国有多少座城池?哪里是关卡?何处是要地?叛军大概有多少?你打算先进攻哪个方向?需兵将多少?粮草多少?敌寡我众怎么办?敌众我寡又当如何?”

崔腾呃呃了几声,一个问题也回答不出来,“那我起码能给陛下当个随从吧?东海王倒是天天跟在陛下身边,他可是曾经跟陛下争过帝位的人,心怀鬼胎。”崔腾突然压低声音,“要不要……我可以借酒闹事,就当是一时失手……”

“胡说八道!”韩孺子哭笑不得,“东海王是你表弟,崔太傅曾经支持东海王,要不要一块‘失手’?”

崔腾沮丧地低下头,过了一会抬头诚恳地说:“真的,陛下,你可以相信我。”

“我一直很相信你,你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