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囚犯

孺子帝 冰临神下 3461 字 9个月前

军正回道:“有爵削爵,无爵也可以钱赎刑。”

“我有爵有钱!”崔腾眼睛一亮,“原来还可以这样,你倒是早说啊。”

其他勋贵子弟也凑过来,都愿意以爵、钱赎刑,聪明一点的更愿意交钱,他们的爵位都不高,但是一旦被削,今后还得重新争取,比交钱麻烦多了。

削爵要经过朝廷许可,罚钱比较方便快捷,军正给出数额,随从的罚金都算在主人头上,十二位勋贵子弟带来的金银不够,记在账上,算是欠债。

众人灰头土脸,可事情还不算完,镇北将军说:“你们在这里虽然只劳作两日,却得到过不少帮助,就这么走了可不行,应该宴请众人,以示感谢。”

“都是花钱雇的,一点都不便宜……”崔腾还想解释,其他勋贵子弟已经忙不迭地同意,所需钱物,照样记账。

碎铁城里没什么好东西,能吃上腌肉、腊肉,喝上几碗酒,对终年劳作的囚犯们来说就是一次极大的改善了,二百多人在城墙下席地而坐,大吃大喝,不少人端着酒过来感谢镇北将军和出钱的勋贵子弟们,崔腾等人苦笑应承。

处罚逃兵只是韩孺子的一个目的,他来此是要见一个人,杨奉特意向他推荐的房大业。

大多数囚犯都过来敬酒,胆小一些的就跟着别人一块来,站在后边喝口酒,就算完成了任务,只有极少数人不肯过来,不是太老,就是太横,就算皇帝亲临,他们也只管吃喝。

房大业两者兼而有之,身材魁梧高大,坐在人群中颇为醒目,头发草草地系成一个圆髻,一捧黑白相间的髯须却打理得一根不乱,直垂腰间,脸色不太好,像是重病未愈,饭量却不小,动作不急不徐,眼前的酒肉消失得比别人都要快得多。

韩孺子已经下令这顿饭要管饱、管够,于是不停地有士兵去添酒添肉,有人好心地提醒房大业该去感谢一下将军,他却连头都不抬。

韩孺子正想着怎么将房大业叫过来问话,身边的军正早已注意到镇北将军的目光,小声道:“唉,可惜了一员猛将,竟然沦落到与囚徒为伍。”

“猛将?你在说那个老头子吗?他有什么事迹,配得上猛将之称?”

军正脸色微变,讪笑道:“卑职也是听别人乱说,当不得真。”

韩孺子没有追问,等宴席进行得差不多了,他说:“将军府后院的墙也不牢固,找五个人修修。”

“是。”军正应道,明白镇北将军的意思。

韩孺子回府,崔腾等人归营,无颜见人,在房间里躲了两天才出来参加骑兵训练,从此老实许多,崔腾偶尔还有胡闹的心事,却没人应和了。

韩孺子没有立刻召见房大业是有原因的,他查问过,房大业早年间一直在边疆效力,积功升迁,加上年事已高,被派往齐国担任武职,齐王意欲造反,为了迷惑朝廷,特意派房大业护送世子进京。

齐王世子被抓入狱,房大业一开始并未受到牵连,他只要什么都不做,就能顺利躲过此劫,可是谁也想不到,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将,竟然带领十几名亡命之徒,想要劫狱救出齐王世子。

劫狱失败了,房大业的亲友上下打点,才让他免除死罪,发配边疆,永不录用。

韩孺子还记得齐王世子,心里明白,房大业对自己大概不会有好印象,杨奉给“学生”出了一道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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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到天亮,崔腾一伙人后半夜就回来了,敲击城门、大叫大嚷,要进城休息,崔腾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违犯了军法,公开向同伴嚷道:“下回再走,多带几匹马,还有干粮和水,你们这帮没用的家伙,也不提醒我一声。”

城门紧闭,等外面的人稍稍安静,门楼上的军吏大声道:“没有镇北将军的命令,任何人马不得进出城门。”

“妹夫生气了。”崔腾不为然地笑道,向上喊道:“那就去通知镇北将军,告诉他我回来了!”

门楼上的军吏回道:“将军休息了,说只要不是匈奴人进犯,谁也不准打扰他,你们是匈奴人吗?”

崔腾大怒,嘴里骂骂咧咧,然后又是威胁又是劝诱,门楼上的军吏一开始还回话,最后干脆连人影都不见了。

没多久,崔腾累得喊不出话,城外诸人面面相觑,塞外的夜晚寒风呼啸,虽说是荒凉之地,隐隐似乎有猛兽潜藏……累、渴、饿、惧四样俱全,崔腾的脾气又倔起来,大声道:“跟我走,就算死,也不能死在这儿。”

崔腾调转马头,又向南方驰去,除了他的两名随从,其他人全都犹豫不决,互相看着,没有追随。

一刻钟之后,马蹄声响,崔腾回来了,怒不可遏,举着马鞭披头盖脸地甩去,“叛徒!全是叛徒!你们跟东海王一个德性。”

众人也不敢躲,只能以手护脸,等他怒气稍减,一名同伴说:“等天亮城门就开了,咱们还是……等会儿吧。”

崔腾又骂了一会,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再跑下去,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只得下马,靠着城门站立,他在里面,其他人围在外面,马匹在最外一圈,稍挡些风寒。

“韩孺子……”崔腾一边发抖,一边诅咒妹夫不得好死。

苦捱了一个时辰,天边终于放亮,城门却没有开,崔腾实在没力气,让别人大声叫喊,门楼上又有军吏探头出来,回道:“没有将军的命令,城门白天也不开。”

受怒火刺激,崔腾又恢复一点力气,跑出十几步,转身指着门楼大骂,可上面的军吏已经躲起来,只有几面旗帜无精打采地飘扬。

崔腾很快败下阵来,向南望去,只见崇山峻岭绵延不尽,转看别的方向,唯有风吹沙起,目力所及,近在咫尺的碎铁城是仅有的人类建筑,西边似乎还有一座小城,但他已经跑不动了。

既疲惫又委屈,崔腾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不仅周围的同伴吓了一跳,门楼上也有人探头出来观看。

一名勋贵子弟小心地上前劝道:“二公子,咱们不如……负荆请罪吧。”

“会有用吗?”崔腾抽泣道,他现在只想进城,什么手段都能接受。

“肯定有用,镇北将军没有派人将咱们抓进城,那就是等咱们认错呢。”

“我、我就是想回家,有什么、什么错?”

那名勋贵子弟的嘴唇都被风吹裂了,强行挤出微笑,“有错没错不重要,先认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