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呢?”
“被柴家杀死了。”
“咱们不报仇吗?”
“在京城怎么报仇?”金垂朵脸色微寒,二哥一向听她的话,很少问东问西。
金纯忠看了一眼韩孺子,“倦侯也要去北方,不如……”
“人家是要迎战匈奴,咱们是要……走在一起算怎么回事?”父亲没救成,前往草原的道路满是艰难险阻,金垂朵的心情不是很好。
丫环蜻蜓一直骑马跟在小姐身后,这时不停地冲韩孺子使眼色。
韩孺子上前道:“你应该跟我们一起走。”
“为什么?”
“第一,柴家派人两度攻打河边寨,那就是认为我也对柴小侯之死负有责任,咱们理应同舟共济。第二,金纯忠是我的得力干将,我需要他。第三……第三,我邀请你了。”
韩孺子也不等金垂朵表态,迈步向前走去。
金纯忠看着妹妹,见她半天不吱声,也不动地方,心中终于有底,脸上逐渐露出笑容,跑着去追赶倦侯。
寨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大哥金纯保小声说:“我觉得晁化并没有原谅咱们……”
“柴家原谅我了吗?咱们原谅柴家了吗?晁化为什么要原谅咱们?”
金纯保低头不语,一天之内,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妹妹的亲情、失去了义军的信任与地位,真是一败涂地,可他已无路可走,只能默默跟随。
天快要亮了,道路越发泥泞,东海王是另一个无路可走的人,艰难地跋涉,对韩孺子说:“你还真是怜香惜玉啊,总共就那么几匹马,都给金家人了,连丫环都有一匹。我表妹怎么办?”
“她不在这儿。”韩孺子想念崔小君,却无意向东海王显露情绪,“金家是匈奴人,到了北疆或许有用。”
“有什么用?你是去打仗,不是去和亲。”
韩孺子扭头扫了东海王一眼,“谁说到了北疆就一定要打仗?”
东海王一愣,随后冷笑道:“嘿,你变得阴险了,不对,你一直就这么阴险,只是从前没显露出来。你想去北疆避风头,然后坐山观虎斗,我怕你坚持不了一个月,就会被老虎吞掉。”
“你应该跟我一块去。”
“我现在被你挟持,有选择吗?”
“你可以选择自愿跟我去。”
东海王不开口了,他知道韩孺子想说什么,最强大的靠山崔太傅竟然暗中怀有杀心,这让他的世界崩塌成一地碎片,有家难回。
韩孺子也不多说,大步前行,偶尔四处张望一下,发现队伍并没有变乱、变短,心里很高兴。
队伍行进得很慢,天光大亮时,不要命从路边蹿出来,守卫侧翼的义兵根本没有发现他。
不要命走在韩孺子身边,一句解释也没有,韩孺子也不打算询问。
午时过后,队伍到了官道上,一只破衣烂衫的义军,要向南军大司马公开讨说法,东海王觉得这就是一个笑话,却还是指明了南军大营的方位。
一行人在官道上走出没多远,迎上一队官兵,真正的官兵,旗帜招展。
义军前锋停下,韩孺子和东海王上前观瞧,东海王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皇宫宿卫的旗帜,太后……要对你宣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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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垂朵骑马进入已经不是寨子的河边寨,两边的人谁敢叫她“皇后娘娘”,她就瞪视,很快,兴奋的叫声消失了。
她来到韩孺子面前,没有下马,目光也没有停在他身上,到处看了一会,说:“你叫晁化?”
晁化一惊,“是我,皇后……”
“我把你的杀父仇人带回来了。”
“什么?”
后面的大哥金纯保下马,将身后的一个人也拽下来,推到晁化面前。
颜栋颜七郎跪在泥水里,一脸惊慌,突然看到东海王,痛哭流涕道:“东海王救我,我是为你做事的啊。”
东海王正怒不可遏,上去狠狠踢了一脚,“为我做事?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这叫为我做事?跟着柴家一块来放火烧寨,这叫为我做事?”
颜栋双手被绑在身后,在泥水里打个滚才爬起来,身上更脏了,哭道:“是你让我们夺取寨子,等倦侯回来将他劫持,可他早就有准备,我们只好……逃走,火烧河边寨也是、也是你舅舅的主意。”
东海王还想上去再踢一脚,晁化上前拦住,拔出腰刀,指着颜栋,冷冷地问:“是你杀了我爹?”
“啊?你爹……是哪位?”
“主簿晁永思。”
颜栋愣愣地想了一会,看向东海王,东海王立刻道:“我可没让你杀任何人。”
颜栋不太敢将责任推给东海王,扭身冲着金家老大说:“不是我一个人杀的,五个人在场,其中就有金纯保……”
金纯保涨红了脸,低头道:“我当时的确在场,颜栋没征求我们的同意就动手,我的确没有阻止……你想报仇,我就在这儿。”
晁化一腔怒火,可是牵扯到“皇后娘娘”的哥哥,他有点犹豫了。
就在颜栋想办法摆脱责任的时候,韩孺子走到金垂朵身后,向疯僧光顶拱手道:“诸位好汉来得太及时了,救了我们一命。”
“是这场雨下得及时。”光顶带来数十人,都已下马,矜持的神情之中掩饰不住好奇。
“有劳光顶大师为我介绍诸位好汉。”
光顶这才一一报出众人的姓名与绰号,韩孺子向每个人拱手,努力记住这一串名字。
“本来有几百人,可大家都有事情要忙,就不过来了,这五十四位想过来看看陛下需不需要帮助,未想到真有宵小之徒围攻,人数不少,还好一场及时雨让他们阵脚大乱,给我们立功的机会。”
韩孺子正要再次感谢,光顶使眼色,示意他到一边说话。
陆地上的攻寨者退却,湖上的楼船也不来了,寨子里又有些混乱,韩孺子与光顶走进附近的一座残存屋子里说话。
“陛下真要去往北疆迎战匈奴?”
“当然。”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待会我们就告辞,唉,我这个疯僧也不能当了,找地方当土匪去吧。”
“我欠你们一个道歉,大家甘冒奇险聚在一起,却因为我半途而废……”
光顶挥下手,“这不能怨陛下,是我们一时兴起,再加上望气者的撺掇……事先也没跟陛下商量一下。”
“请不要再称我陛下。”
“好吧,那我们就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