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脸庞犹如秋风扫后的寒霜初临,曹筠低声叹了口气。
刘希明白这声叹气里的几分伤感,大抵是此事过后,长安城便发生了巨变,从此曹筠的生活截然不同,只能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在这南蜀之境。
“李家兄妹走后,其实最为难受的便是小寒,他心中已被唐国长公主所占据,但作为汉国的战神,又不得不领兵与唐国交战。”
说起叔父刘寒,刘希心里不免是一阵心痛。
或许看出了刘希的失落,曹筠将话题给转了开,幽幽的继续道,“后来变故来得太快,先帝驾崩,你父亲染病而亡,小寒在乌江失踪,所有的一切都乱作了一团。”
“再后来,刘斯登基了,而我刚将你生下,他则是一直想将我们母子除去,好在有娘亲的父亲……”
曹筠说道这里,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思绪有些飘散,好一会在回过神,“后来为了保住整个曹家,他唯有让我诈死,然后交由马大哥偷偷护送至蜀国。本来计划正要实施,却不想你被人给偷了去。”
两滴泪水从曹筠的眼角边滑落。
即便是遭受了很多的苦难,即便刘希被人抢走的事情过了多年,可是如今提起这个事情,曹筠仍是泪水难以抑制。
这两滴泪水令刘希心中突然多了难以言语的温情。
想来是怕刘希见到自己落泪,曹筠很快用衣袖擦了去,“后来娘就留在了蜀国,有接任登做了大统的马大哥护着,再有嫁过来玉珠公主相陪,倒也过得不算清苦,还做起了买卖,这些年也置办了点家业。”
这些,刘希先前听马绣提及过几句,貌似曹筠现在的商会已经是蜀国实力最为强劲的商会之一。
其中有蜀皇的照拂外,怕也有她自身是女强人的缘由。
想到这里,刘希由衷的道,“这些年,娘亲受苦了。”
一句话,令曹筠心头犹如三月暖风吹过,泛红的眼中再度泪花涌动,“能够与希儿团聚,娘怎样都不苦。”
过去的事,说多了便是泪水,刘希不愿再看曹筠落泪,遂又是与她说了些田薰儿她们的事情,听得这个准婆婆一扫伤心,眉眼间时不时露出一个欢喜的笑。
似乎恨不得插翅到了阳曲城,见一见她那两个贤惠的儿媳。
而刘希打心底很希望看到曹筠笑脸的模样,所以将阳曲城情景绘声绘色讲了出来。
这一聊,时光便过得很快,很快夜色便落了下来,曹筠留了刘希吃了饭,自然免不了要亲自下厨,做上几道拿手的菜,令刘希与小武皆是吃得颇撑。
答应曹筠一有空闲就过来,后者才断了挽留的话语,依依不舍的让刘希回去,不过也是再三叮嘱路上小心些。
因先前吃多了,刘希没有骑马,负手随意的走着,而‘揽月’则是嚼着路边砖石缝里冒出的小草,悠闲的跟在其后。
刘希如此,小武遂也牵马徒步而行。
一路慢悠悠,待回到城主府,身后已有一只月牙挂在了树梢头。
进屋还未坐下,却见一道身影匆匆的走了进来。
定睛望去,不是旁人,正是满脸憔悴之色的马绣。
“玉生,我想好了,我要去蟠龙顶。”
听到这句话,刘希并没有丝毫的惊讶,蜀国动乱虽然表面上很快就会被平息,但引起这动乱的根源却没有消除。
莫名传出来的天人宝藏,后来众多高手的离奇消失让这一切都变得朴素迷离。
唯有登上那蟠龙顶才能弄得个明白。
正在铜盆中洗手的刘希擦干了指尖的水渍,盯着马绣看了稍许,“既然你想去,那我们就去吧。”
因拓跋敖犯了大罪,所以葬礼倒也办的简单,事情由马绣操办,刘希也得了半日的空闲。
这是刘希所想要的。
自然也是曹筠最乐意见到的事情。
先前城外大军围困,母子倒也没有多少时间单独相处,曹筠心中藏着万言千语,却始终因担忧刘希的安危,未得有机会吐露。
眼下总算是有了空闲,哪里还能错过。
明明早就让人去唤刘希过来,可是为何这个时辰还不见人影?
院子里的曹筠左顾右盼,扬起白皙的脖颈,翘起三寸瑶莲的脚尖,想要从打开的门间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甚至来来回回前往门口张望了数次。
这等模样,倒是让跟随曹筠身边多年的侍女有些忍俊不禁,当下捂着嘴低声道,“主人还是莫要心急,公子那可能有些事情给耽搁了,想来已经在路上,很快就到了。”
听得这话,曹筠独自的点了点头,将眉宇间的焦灼之色给压下去大半,似乎在做着回应,又似乎在自言自语,“怕是如此。”
说罢,踱步到屋内,看了看桌上画着红梅映雪的瓮里精心熬制的鸡汤,细如葱花的指碰了碰瓮壁,犹如柳叶的眉头微微皱起,“小莲,把这汤拿到后厨再热一下。”
小莲再度掩嘴一笑,这些年主人一直冷静沉着,所以才能在蜀国商贾圈中为翘楚之辈,想不到今日也有这等坐立不安的模样。
这着实是她从未见过的场景。
不过小莲心中却又是几分欢喜,多年来,跟着曹筠,见识了她的雷厉风行,敢闯敢拼,但也见到了她在深夜无人之时痛楚落泪。
如今公子尚在,倒也是让作为侍女的小莲也为之高兴。
待小莲端着热气腾腾的鸡汤回来时,还未进屋,便已经听到了久违的欢笑之色,当即眼露喜色,定然是公子已经到了。
三步并两步,小莲走到屋中,见曹筠正拉着一面容俊朗英姿勃发的少年郎手,笑容洋溢的脸恍若三月里令人心醉的漫山繁花。
将浓白的鸡汤盛了一碗,小莲端放在刘希身前的梨花案前,“这汤是主人亲手熬的,公子趁热吃上一些。”
刘希颔首轻声道了句,“有劳了”
小莲莞尔一笑,嘴角处两个梨花酒窝煞是好看,“小莲是奴婢,公子可莫折煞了小莲。”
盛好鸡汤后,小莲不待曹筠吩咐,移步到了小武的身前,“这位公子请随我来,小莲领公子去偏厅歇息片刻。”
小武自然省得话中意思,刘希母子相会,他在一旁必然也不合适,遂不作推辞,与小莲身后出了屋子。
“快尝尝这鸡汤。”
听得曹筠这话,刘希嘴角含笑,不再多语,端起鸡汤放在鼻前轻轻一嗅,顿时香气充满整个肺腑,不由想起了马绣那日的话
“母亲做的鸡汤,当真是天上才有之物,人间难得几回尝。”
“你呀,怎么跟那绣儿似得,油嘴滑舌。”
曹筠眼角含笑的道了一句,从袖中拿出绣帕,本想着起身为刘希擦一擦嘴角,但或许想到刘希已不是幼童小子,遂将绣帕递了过来,“瞧瞧你,吃的满嘴油,快来擦擦。”
刘希笑着接过满是清香的手帕,擦过嘴角,随口问道,“市坊传言母亲早已经过世,就连刘寒叔父都这样告诉孩儿,所以母亲是怎么就到了蜀国了?”
听刘希提及当年事,曹筠眉宇间闪出一丝的痛楚,虽已多年过去,但当年的场景却时常在梦中萦绕。
惊得半夜醒来汗湿衣衫。
微微叹了口气,曹筠缓缓的开了口,“那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如今想起来,却跟昨日一番,让人无法忘却。”
“那时候,先皇身体抱恙,便想着早些张罗我与你爹的亲事,以好冲冲喜,可突然间你爹就病了,接着便是先皇驾崩,你爹也随之离世,而这一切,不过是三四日的光景。”
说到这里,曹筠柔弱的手用力的攥在了一起,本是温婉柔和的目光中多了些许的愤恨之意,“定是那刘斯狗贼为了皇位弑父杀兄,要知道你父亲亦是修武的人,怎么会就这样无缘无故的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