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唐皇李善蜷缩在宽大的龙椅内,投来的目光有些萎靡,也有些哀伤,仿若是受了伤的野兽。
“罪臣刘希见过圣上。”
弯身行礼,刘希亦如往昔那般的恭敬。
很是疲惫的摆了摆手,唐皇声音中带着沙哑,“免了,赐坐。”
听得这句话,在刘希身后迟两脚入殿的张立士忙招呼小太监搬来了一张黄梨花锦凳。
被唐皇召见了数次,但是能有这待遇,刘希倒是头一次,似乎整个李唐朝廷都没有几个人有此机会。
看来,唐皇真的是舍不得兰瑾公主。
锦凳放到了身前,刘希岂能再做推辞,与唐皇道了声谢,便端坐了下来。
“有件事情,朕需要你来办。”
刘希刚坐下,只听唐皇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心里大概知晓所指何事,但仍不免装作糊涂的道,“罪臣自当为圣上效生死。”
深叹了口气,唐皇眉宇间浮出了抹不去的痛楚,恍若有千万的利刃在他的心头搅动,“朕要你将兰瑾公主送到长安。”
“噗通!”
刘希满面震骇之色,身子险些跌倒,锦凳翻在了一侧,响声在寂静的大殿中颇为惊耳。
“圣上,这……”
高台之上,唐皇猜出了刘希要说的话,缓缓摇了摇头,稍后,极为疲惫的闭上了眼。
整个大殿再度被静谧所吞噬。
许久,只见得唐皇突然睁开了眼,“朕还要你将筱儿给平安的带回大唐!”
听得这句话,刘希这次是真得惊讶了,刚要坐会锦凳的屁股又一次的抬了起来,“圣上,这……”
唐皇双目死死地盯着刘希,一字一句的道,“你能化腐朽为神奇,朕相信你。”
那丝毫不离刘希的目光少了往昔的帝王威严,却是多了几分罕见的凄楚柔情,刘希明白,此刻唐皇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再与他说话。
而且刘希更加明白,此刻站在大殿里的他只有一个选择,唯有弯身一礼,“罪臣领旨,不过罪臣有一请求。”
“说!”
“罪臣恳请圣上饶了淑柔郡主。”
头顶之上,沉默片刻,唐皇声音又一次的响起,“唉,朕本就未打算难为茗儿这丫头,既然你提起,你便绕走信阳城一趟,将他兄妹两送回去。”
“还不快把门打开!”
寂静如死水的暗牢中,这尖锐之音显得尤为刺耳,正在盘腿静坐的刘希缓缓睁开眼,见牢狱外立着一青衣内侍,正颐指气使的指挥狱卒打开关着他的牢门。
见到这宫里人,刘希不觉想起了东陵王,在这牢狱里待了许久,恍若与世隔绝,丝毫的消息都不曾听闻,如今突然有这内侍前来,心中自然波澜微起,莫非是东陵王问鼎了皇位大宝?
否则,又怎会有人派出这宫里人来,至少刘希想不出唐皇派人来的理由。
似乎有些不喜这牢狱阴森之感,那青衣内侍脸色极为难看,待牢门打开后,犹豫了再三,这才像是鼓足了勇气,踏过牢门走了进来,用挤出来的笑脸与刘希道,“奴才海大富见过刘大人,此次前来是奉了圣上之命召刘大人入宫相商要事。”
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刘希隐约有些觉得东陵王败了,这是一种言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他很想脱口而出的询问事情缘由,但话到了嘴边,不禁又是咽了下去,换作了其他之言,“公公劳累了,不知公公能否告知圣上召见罪臣所为何事?”
或许是没有想到刘希言语如此的谦逊有礼,这时常受人欺辱的小太监右手一个兰花指,做出一副大事不好的惊吓模样,“刘大人,恐怕你不知情,前日汉朝派人来了,说是为他们太子提亲,本来圣上和满朝文武都不同意,可是兰瑾公主却以死相逼,让圣上应了这门亲事,唉,发生这等事情,着实让人吃惊不已呀!”
刘斯派人来提亲?
听得这句话,刘希不禁眉头皱了起来,汉唐积怨多年,怎么会想到结为姻亲之好?
其中怕是另有所图。
莫非是想借此来兵犯李唐?
又是细细想了稍许,刘希不禁暗赞此举颇为厉害,唐皇若是拒绝亲事,便是给了刘斯有了发兵的理由;若是不拒绝,那更利于他刘斯来干涉李唐朝事。
何况唐皇年事已高,皇储李泽年幼无知,或许略是手段,取了唐皇的性命,令李唐幼主理朝,那可就是刘汉的天下了。
此棋可谓是谋划甚远,刘斯果然阴险狡诈。
在刘希暗思之时,耳边又是传来了海大富念念叨叨的声音,“这汉朝真是卑鄙,知晓大唐发生了叛变,便趁机来做这等下三滥的事情!可怜圣上忧劳过疾,东陵王又命损于叛乱,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好生的恼人……”
东陵王死了!
震撼之下,刘希脑中不禁回想起他与东陵王相识的场景,那道永远裹着衣袍的消瘦身影,免不得暗自唏嘘。
念叨了好一会,那海大富似从感慨中回过了神,猛地一拍额头,“哎哟,瞧我这个脑袋,刘大人还是请吧,圣上还在宫中等着大人……”
暗牢之外,光阴明媚似三月莺鸢,在暗巫天地的牢狱中待了许久,再次重见天日,竟让刘希觉得恍惚。
终于出来了。
虽然当初进入嘉陵时刘希便已经做好了受困牢狱多时的打算,但多日不见光阴,还是着实有些难受。
将挡在额头的手拿了开,刘希正要登上停在边上的双辕马车,却见得远处一道身影急步而来。
“玉生!”
匆匆而来的人是小武,见到刘希,带着疲态之样的脸上露出了多日不曾出现的欢喜之色。
刘希自然也是欣喜异常,遂与一旁的太监海大富道,“公公,可否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