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信想来是早已知晓,所以对吴勇苦读经卷并无露出稀奇之色,而是叹了口子,径直将胸中之意给道了出来,“玉生……”
说完,姜信捋着胡须微微一笑,“我与和德亲同兄弟,如今你与双儿已结琴瑟之好,姑且倚老卖老唤大人为玉生吧。”
感觉到姜信的异常之举,刘希明白对方或许有要事相告,否则一向奉受朝堂礼数的他也不会这般所言,当即点首接声道,“理当如此,希为后生晚辈怎会觉得不妥?”
姜信又是捋着胡须,半晌叹了口气,“玉生,实不相瞒,老夫要走了。”
很是惊讶的往后退了一步,刘希盯着姜信看了好一会,这才确定他不是在说着玩笑之言,迟疑了稍许,“莫非是因为‘光武’?”
又是叹了口气,姜信将望向窗外的视线给收了回来,却是将话给一转,“玉生,今日之事你有些鲁莽了,隔世而来,虽说福泽深厚,但不能胡乱行事。”
身上最为隐秘的事情被人察觉了,正竖耳听着的刘希突然如炸雷在脑边响过,瞳孔如遇针尖张了开来,死死的盯着姜信脱口而出,“姜大人你这是……”
见刘希满是戒备的模样,姜信却是笑了,亦是将他的秘密给道出来,“玉生,老夫知晓你对上次如何击溃匈奴木札特的事情心存疑虑,不错,我是修行中人,来自昆仑一脉的武氏。”
昆仑,对于每个修行者都是极为向往的地方,因为它只存在每代修行人口口相传之中。
天下绝学皆出自昆仑。
眼下修行之道门派纷杂,可上古之时便是同宗同源,因为它们都来自昆仑一脉。
如今听得姜信来自昆仑,刘希又怎能不惊讶万分。
似乎早就料到了刘希会有这样的神色,姜信摇首笑了笑,捋着胡须凝视窗外渐浓的春意,像是回忆起往昔的光景,好一会开口又是道,“曾经的昆仑确实是存在世人的仰望之中,可惜最美的光景也敌不过岁月长河的淘洗,数千年下来,昆仑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昆仑,武氏世代为昆仑守山人,穷尽心血都是为了振兴昆仑,甚至不惜破了规矩,参与俗世与朝廷的纷争。”
“莫非是李唐的武后之事……”
一丝不忍神色在姜信脸上露出,“不错,论起来武后瞾是老夫的上一代人了,虽然未瞧见过她,但也听闻她乃是风华绝代之辈,若不是为了那千年的使命,怕早已经破碎虚空而去,也不至于最后被诸多门派的高手联合伤了元气,含恨而终。”
果然,每个朝廷的大事都有着众多的隐秘掺杂。
没有理会刘希越发震惊的模样,姜信似乎将秘密藏得太久,所以话匣子仿若打开就合上了,“老夫隐居在此便是为了前往匈奴的圣殿行上一趟,当年昆仑不拒天下门徒,所以匈奴中也有前来者,他们中有一个翘楚之辈阿律机带着所学回了匈奴,建了一座圣殿。我之所能瞧出你的不同,那是因为得了些残卷,而圣殿里的保存的昆仑绝学更多,可是我等了十五年,他们都不同意让我前往一阅。”
说话间,姜信伸手在鬓发上抚过,不知不觉间,霜染青丝,年华早已不在。
刘希也总算是从震惊中缓过了神来,“大人意思圣殿中可能藏着解开希身世之谜的法子?”
“我曾听闻昆仑绝学有着关于时空一说,或许那里能有着你所要的答案。”
刘希的心怦然而动,多少年来,日夜萦绕在他脑海中的谜团突然间有了可以有追求谜底的线索,犹如久旱之地迎来来甘霖,怎能不激动难耐?
自然,姜信是瞧出了刘希的心中所想,“老夫离破虚只有一步之遥,也曾想要硬闯过,但最终皆是无功而返,玉生你的修为不下于我,可贸然行事怕也无济于事,所以圣殿一事你不可操之过急,。此番我离去之后,若是有了消息自会通知与你,只是眼下这虽‘光武’骄纵跋扈,但关山侯却是有些见识,我离去后,残局还得玉生你来收拾了。”
说到此处,姜信深深的望向刘希,“朝廷必定会派来新的县令,和德生性憨厚,效命于李唐乃至到了愚忠的地步,所以这下邳的百姓还需玉生你多加照拂。”
隐姓埋名十五年,在这边境小城,姜信求阅经卷不得,胸中的苦闷和一生的才华都倾注在了下邳城中,所以直到临走之时,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下邳城。
知晓了如此多的隐秘之事,刘希惊奇与震撼之后,亦是不容多想了应承了下来,“大人请放心,希定当竭尽所能佑下邳周全。”
夺人妻,更是状元郎的妻,情况便截然不同了。
贵为关山侯,李威虽然瞧不上刘希这等品阶低下的晚生后辈,但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前来这北疆,作为威风凛凛的‘光武’之帅,他自然是极为不愿,私下里是有着纵容兵卒胡乱行径,毕竟从繁华帝都来此荒凉之地,谁都不知晓何时才能返回那早已经习惯得莺莺燕燕环绕四周的生活,所以李威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抚平麾下众多难平的怨气。
张弛有度,向来是李威奉行的治军之策。
当然,对于地上躺着的独子李高,乃是家中三代单传,自小李威便是宠爱有佳,更何况李唐子嗣稀薄,说不定哪日风水大运就落到了他这里,所以李威从来都不管李高强抢民女的事儿,甚至还时常话语暗示与他多为李家添些香火。
可是李威着实没想到今日在这他很是不屑的北地小城被人抓住了软肋,今日之事倘若捅入到朝廷,即便他身为李唐后裔,也极有可能引得龙颜大怒,被削去爵位。
脸色青白一阵之后,鲜有服软的李威胡乱的抱拳行了一礼,“即是如此,那便是本侯的不是,改日必当带着孽子登门请罪。”
从地上爬起来的李高愤慨的喊了声爹,却被李威一个怒目给瞪得不敢再开口,唯有怯弱的站在一旁不再开口。
见对方已经退步,在这明面上,刘希自然也不能再追究到底,至于如何平了今日的怨气,只待再寻时机。
所以,不做多言,刘希领着人离去了。
看着阳曲城的兵卒撤了出去,那李高忙喊道,“爹,你怎么放他们走了!”
“啪!”
李威一巴掌甩在了李高的脸上,“畜生都是你惹来的祸!”
阳曲城的兵卒就连撤退都那番有条不紊,这实力已在‘光武’之上,若不是忌惮朝廷责难,刚才打起来‘光武’可真的要被人给打得全军覆没。
好在下邳城兵卒没有动静,而这次所抢的小娘便是下邳守将吴勇之女,由此可见吴勇忠于朝廷,哪怕是遇上了这等事情都不敢以下犯上,这番倒是可以利用起来,加之调来邺城兵力,足够将那乳臭未干的小子给收拾了。
双目中露出一股狠戾之色,李威双手紧握成拳,杀气丝毫不掩饰的释放了出来。
良久,李威大步转身往营房走去,令左右拿来笔墨,即便他再怎么鲁莽也不能随意取了刘希的性命,毕竟对方是风头正盛的状元郎,意气行事必定要遭了言官的口舌。
那些酸腐的文人是李威最为厌恶的对象。
很快信成火封,两个心腹亲信骑马匆匆而去,另一边,刘希安排童军领着兵卒在城外驻扎,在随着姜信离去之时,思索了少许,唤来渠浪嘱咐了几句,后者当即领着呼延青石等十三太保离了去。
吴府,那些包围四周的光武兵卒已久撤了去,刘希等人还未到门前,便见得吴勇在左右不断的来回走动着,待听到响声后抬首看来,那久经沙场的硬朗身骨竟是颤抖了起来,双眼盯着吴双儿好一会却是低下了头,不忍与那含着泪的明眸对视。
“爹……”
吴为上前轻唤了一声,想要继续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世人皆言知子莫如父,可反之何尝不是亦然,为人子嗣吴为怎能不知吴勇对朝廷的忠心,哪怕是圣旨传来令他以剑自刎,恐怕也不会皱眉头。
自然也不会做出领兵聚众争斗的事情。
所以,吴为明白作为一个父亲心中的愧疚,也明白吴双儿承受的苦难与泪水,因此,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得这情形,刘希牵着吴双儿走上了前,“吴将军,切莫过多自责,想来双儿也不会怪责于你的。”
吴勇深叹了口气,颤巍巍的伸手在吴双儿垂泪的脸颊上抚过,“是爹让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