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铮铮而鸣,马绣剑出如电。
可匈奴人委实过多,再加之与张少录交手时受了伤,马绣一人自然是难以抵挡多如潮水的敌寇。
很快,马绣就陷在了匈奴人的泥潭之中,难以再抽出身形挡下那所有的匈奴人。
一波潮水,满带杀气,扑向了刘希几人。
见到这情形,渠浪强忍着痛,持剑想要上前,却被涟水涟涟的秦依然给扯住了衣袖。
咬着牙,握剑的手终是垂了下去,已经是无力回天,一直将性命当做身外之物的渠浪决心在这最后时刻陪伴在最为在乎的人身边。
“保护大人!”
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些决绝,侯少弟不知从何处疾跑而出,手里拿着与他年纪不相称的铁锤。
他的身后,又是十来个少年追了过来,护在刘希的四周,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
是那帮军户子弟。
“侯少弟,带着你的人赶快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听得刘希这句话,侯少弟转过因严寒而红肿的脸,干裂的嘴唇往外露出个憨厚的笑,“大人,匈奴人来犯,我弃城而逃,那就是不忠;大人乃是钦差,那就是我等父母官,若是置大人与不顾,那就是不孝;而且我们也答应破虏兄长誓死保护大人周全,若是只顾自己性命离去,那就是不义。少弟虽然是贫家子,但也知道做人不能不忠不孝不义,还望大人成全!”
“胡闹!”
论年岁,刘希只比他们稍长,但是在心里,他实在是不愿看到这些性情淳朴的少年在此白白的送死。
只是就算他发火,侯少弟等人也不愿离去,而说话间,匈奴人已经到了眼前,这些少年平日里皆是走街串巷的玩童,那里是匈奴人的对手,刘希与渠浪虽然在拼命的救下他们,但毕竟双全难敌四手,眼看着一群人就要被匈奴人给斩杀。
而这时,琴音仍是未决,甚至杀伐之音更胜先前。
“咻咻咻!”
箭雨漫天,却是从刘希身后飞出。
“是破虏兄长!”
一个脸圆圆的少年从地上爬起,看着朝他举刀的匈奴人中箭身亡,当即回首望去,随即惊叫了出声。
闻言,刘希也抬首看了去,那里,黑压压的来了众多兵马,为首者手拿弓箭,正是他派出去的呼延青石。
落后呼延青石半个身位的是下邳县令姜信。
大雪,铺天盖地的落下。
似乎是老天也不忍再看到尸横遍野间血流成河的场面,要用纷纷洒洒的大雪将这持续数日的残杀给彻彻底底的遮了去。
可是,厮杀依旧;血,仍是在流淌。
城内,自郭威等人出了城,刘希便举着剑未曾动过,那柄染血的长剑亦被雪花给覆裹。
刘希的发梢眉间皆是挂着厚厚的一层白雪,双目盯着摇摇欲坠的城门,盯着远处正在冲杀的匈奴人。
仿若被郭威带人出击激起了好斗之心,匈奴人竟是暂且停下了疯狂的攻城,单单的派出了一队人高马大的骑兵与他们对杀起来。
风声怒吼,雪花簌簌,骑马的身影不断的跌落。
倒在了前进的道路上。
“横冲旅,杀!”
风雪迷离间,刘希依稀可以听到郭威怒吼的声音,稍后,只见单枪匹马的他朝着身后倒下的弟兄摇了摇牛头旗,再度义无反顾的冲向举起弯刀的匈奴人。
马倒人落,数把弯刀扬起几抹红艳,郭威那魁梧的身体也随之轰然倒塌,双膝跪在了雪地上。
寒风吹得牛头旗猎猎作响,满脸血迹的郭威吃力的转过首,用尽力气想要将拼了命保护的阳曲城望在眼中。
风雪间,那瞪圆的虎目渐渐失去了光彩,昂着的头颅最终低落了下去,只是手中擎着的战旗仍是挺立在那里,任凭风吹雪摇,不见得有半点的动摇。
五里之外,顺卜岭立在骏马之上,凝神望着远处,身旁的偏将几欲言语,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直到一名兵卒打马从前方匆匆而来,在他耳边低声吟语了一番,这才鼓足勇气上前,低声与顺卜岭请示道,“贤王,依照你的吩咐,给了那些汉人勇士一场公平的决斗,是不是可以下令继续攻城了?若是再拖下去,即便大汗不发话,那喀尔喀等部落也会说闲话了……”
短短了的几日,顺卜岭本是棱角分明的脸色多了几道深深的皱纹,如同锐利的剑刀在平坦岩石上划过,缝隙裂壑是那般的突兀。
听得身边之人的话,顺卜岭眼神很是复杂的看了眼阳曲城的城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又像是在要放下某种割舍不下的心爱之物,缓缓的吐出一团白雾,“攻城吧。”
说完这句,顺卜岭又是叹了口气,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精气,将身子缩在毛皮裘服间,调转马头,往着身后的营地走去。
这一仗,几经波折,总算是赢了。
在顺卜岭离去后,那心腹忙于传令兵吩咐了几句,稍后,那本因郭威主动出击而停下的匈奴大军再度动了起来,如同群蚂涌向甜食糕点,齐聚向了破败不堪的阳曲城。
“败了。”
伫立良久,刘希缓缓的道出了这两个字,继而闭上了泪水盈眶的双眼,凝结在眉睑中的雪花滴落,夹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捧着的剑提在了右手,白雪悠悠,刘希与想要伸手抓住他的吴双儿摇了摇头,步履孱弱,缓缓的走向了洞开的城门。
城头,熊刚咬碎一口钢牙,看着城头爬满的匈奴人,知晓大势已去,终究是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