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娘眼看小男童立马就要撞上马车,神色剧变,凄厉喊道:“阿柱,小心!”
杜乐被这撕心裂肺的喊声惊得回了神,好在他功夫高强,立马勒紧缰绳硬生生地将马扯住。
后面的纪子期被突来的惯性颠得摔在长凳上,痛得呼出声。
“发生什么事了?杜乐?”她忙坐直身子,掀开车帘担忧问道。
杜乐跳下车辕,扶起倒在地上已吓得不知所措的小男童,“喂,小子,你没什么吧?”
撞到人了?纪子期心里一惊,忍着痛跳下了马车。
小男童阿娘已赶到,一把从杜乐手中抢过自己的儿子,上下摸索,红着眼带着颤抖的哭腔,“阿柱,你没事吧,你不要吓阿娘!”
那小男童听到阿娘熟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大哭出声。
纪子期和杜乐均松了一口气,看着没受伤,又大哭,说明只是受到了惊吓,没事就好!
纪子期从袖出掏出钱袋子,拿出几两碎银,递给那阿娘,“大婶,实在对不住,吓着您家小公子了!
这里一点银子代表小女的一点心意,给您家孩子压压惊!”
那阿娘慌忙推拒,“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家阿柱惊了贵人,请贵人开恩,原谅我家阿柱!”
纪子期执意想赔点银子,那阿娘却坚决不肯要,最后只得作罢。
她立在马车旁,目送远去的两母子,想起现代的那些碰瓷事件,对这古人的淳朴心中感叹万分。
一转身正欲上马车,眼光不经意扫到不远处一辆正放下帘子的马车。
那马车帘子放下的瞬间,纪子期只轻轻一眼,便认出了那马车上的人。
秦娘!
不是她眼神好,而是秦娘那么特别难忘的媚骨气质,她即使并未看清那人的面容,也万分肯定那人是秦娘!
纪子期站在原地,看着那辆马车缓缓从她面前驶过,若有所思。
也不知站了多久,杜乐正想开口催促时,纪子期突然道:“杜乐,以后我去哪,你都必须紧跟着了!”
杜乐眉心一跳,“纪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那日你不愿进临仙居,并不知道里面曾发生过什么事。”纪子期道:“我也不知道我的预感对不对,我说给你听听,你帮我分析分析!”
纪子期将秦娘对她莫名的态度同杜乐讲了一遍,“我虽和秦娘只见过一次,但我相信,大家彼此对对方都印象深刻。
秦娘做为一商人,而且算得上是成功的商人,按理说,刚刚发生这事,她怎么也应该下来安慰我一声,和我打个招呼才算得上合理。
但很显然,秦娘刚刚只是在一旁看好戏而已。从这点上来说,她似乎对刚刚这事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对于未来少夫人的事,不管是真是假,杜乐立马起了警觉之心。
何况纪子期并不是那种乱与人攀比心存嫉妒之心的后宅女子,碰到一个貌美过她的女子,就对别人怀有无端的敌意。
“纪小姐,需要我去查查那秦娘的来路吗?”杜乐问道。
“你?”纪子期皱眉,她现在随时有可能会面临危险,身边离不得杜乐,那秦娘虽引了她的好奇,也不至于非要去查个明白。
杜乐明白了她的担忧,“纪小姐,不是我自己去查,是让杜喜和杜安去查!”
“杜喜和杜安?”是了,杜峰的几个小厮,喜乐安康,还有杜喜和杜安。
“他们?”纪子期有些疑惑。
有了杜康和杜乐作样板,她并不怀疑那二人的能力,只是杜元帅和杜峰均去了军中,相信杜府很多事需要二人处理。
她现在毕竟只是未来少夫人,杜峰已安排了杜乐还有十几随从过来蒋府,再让杜安和杜喜来为了她的事出力,她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呵呵,是的,这两人鬼点子多,保准能查出来。”杜乐呵呵道:“纪小姐若是担心杜府里的人怎么想,这点完全不用担心。
夫人一向不理这些事,而且夫人的安危,有老爷的人暗中保卫着。少爷曾交待过,咱们几个主要是负责未来少夫人的安危,并且随时听候差遣!”
“既如此,我就不客气了。”纪子期面上微热,强装自在道。
“呵呵,不用客气,这两人现在不知有多闲,巴不得有点事做。”杜乐拍着胸脯保证,“纪小姐,不出两天定会有消息。”
“此事莫要让杜夫人知道了,我不想她担心。”纪子期叮嘱道。
“知道了,男人做事,妇道人家无须知道!”杜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纪子期斜睥他一眼,对此言论颇有几分不满!什么妇道人家,她不就是女子吗?
杜乐被那眼风扫过,立马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嘿嘿两声讪笑,转了话题,“纪小姐,天色不早了,请上马车!”
隔天又是去户部的日子。
纪子期记得与尚书林大人的承诺,晚上炖了绿豆莲子羹准备给蒋大师做宵夜,并打算悄悄藏起一碗,用冰冰住,准备明早带去户部给林大人。
想必明日林大人会高兴得很,可若被蒋大师知道了,肯定又会耍老小孩脾气了。
纪子期想着这两个想占独宠的老小孩,头痛不已。
这边头痛的事还不知如何解决,那边知晓了这一切的纪仲春不高兴了,酸溜溜带着抱怨道:“小雪,你都没煮给阿爹吃过!”
这次连蒋灵也不站在她这边了,“小雪,阿娘也没吃过你炖的糖水呢!”
小雨:“姐,我也要吃!”
小风:“大姐,我也想吃!”
小星:“大姐,吃!”
得,纪子期索性煮了一大锅,将纪氏一家和蒋大师齐齐打发掉,才让几人闭上了嘴。
林大人下朝后收到纪子期带来的,还带着凉意的绿豆莲子羹,果然笑得满脸褶子。
这笑容一直保持着晚上回到林府后都未从脸上掉下来,惊掉了林府一众人的下巴。
这老太爷,一时大发雷霆,像吃了火药似的;一时笑容满面,像找到了第二春似的,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先前老太爷大发脾气,作为小辈,只能忍着不敢问。
现在老太爷春风满面,总可以问问原由吧?
然后大老爷林寒轩便被派为了代表,没办法,万一老太爷又无端发火,也只有林寒轩抗得住。
一众人请了安后,林寒轩留了下来,“爹,今日见您这么高兴,可是有了新的增强国库的点子?”
林大人笑容不减,“没有。”
“可是总账有了眉目?”林寒轩继续问道。
“未曾。”林大人笑容依然灿烂。
这也没有,那也未曾,您老最在意的两件事都还没有眉目,那是高兴个什么劲啊?
林寒轩心中暗道,莫非真是如二弟三弟所言,阿爹年岁大了,脑子开始出问题了?
他见问不出原因,便告退准备离去了。
跨出书房门那一刹那,听到林大人自言自语道:“那莲子羹味道真是不错啊。”
林寒轩心中一酸,他爹看来真是老了,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的阿爹,如今居然为了一碗合他口味的莲子羹,就高兴成这样!
这一想,就觉得自己以往实在有些不孝了。
心中暗道:哎,老爹年纪已经一大把了,也不知还能活多少年,以后凡事就多顺着他老人家的意吧。
这日过后,林寒轩果然对他老爹林大人恭敬了不少,反而让习惯了自家儿子向来与他对着干的林大人有些不习惯了。
——
纪子期今日看了一天的账本后,居然还是毫无头绪。
上一次毫无头绪,是因为她没想好从哪方面入手比较合适,想着先整体大概看看。
但这一次,她专门从朝廷赈灾款项入手,居然还是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纪子期提出的新账本记账方式,是在两年前,也就是说只有这一年多的账本是用的新记账法,而以往的账本全部是旧式记账法。
难道要将这满屋子的旧账本全部重新用新方法抄写一次?
纪子期头疼不已,这得花多长时间不说,关键是若重抄,极易出错。
万一哪处错了,从这满屋子账本里再找出错处,又是何等的浪费时间?
最最关键的是,所有人都知道朝廷赈灾款项有问题,可这账本她看了两次,而且是特意去看某一项,居然一点端倪也看不出,足以见这记账之人是何等的功力。
纪子期心知,这次是碰上厉害的对手了,绝非天凉的肖守仁之类可以比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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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不知道亲们玩过2048没,大大最高记录是8192,哈哈
{}无弹窗关键是,如果有时间的话,这游戏,纪师妹好似能一直玩下去。
若说之前,田礼等人对纪子期更多的是感激之情,那么现在,在这感激之情中就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这纪师妹,绝不是普通人啊!
秦娘面上的笑容终于撑不住了,她勉强挤出几分干笑,“纪小姐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秦娘佩服!
今日天色不早了,秦娘就不留各位了,之前秦娘所作承诺有效,这一年内,欢迎各位随时来临仙居,秦娘自当命人竭力款待!”
说完便让人打算收走木板。
“慢着!”田礼突然大声道:“秦娘,这木板可否不要还原?若下次纪师妹再来,又恰巧有空的话,让她继续往下玩,在下很想知道她到底能玩到多大的数字!”
他这话一出,陈韩等人纷纷附和。
秦娘面色越发难看,她心里其实很想立马毁了它,但田礼作为客人,所提要求并不过份,因而只能应道:“那秦娘就依各位所言了。”
出得临仙居,天色都全黑了,在外等了大半天的杜乐面上满是不赞同。
这未来少夫人,也实在是有些太过份了,和一大帮男子饮酒作乐不说,居然从中午玩到了天黑?
少爷一人远在天水,随时可能有性命危险,这少夫人竟然还有此闲心?
杜乐这一想,心里就忍不住为自家少爷抱不平。
出来的时候,田礼好奇问道:“纪师妹,刚刚你为何要让那放数字的丫环蒙着眼?这其中可有诀窍?”
纪子期道:“田师兄,玩这个游戏的技巧,想必你已经看出来了,其实说穿了不难。
可那丫环若次次将那数字放到死角,就算师妹再有能耐,也无法玩下去。
师妹提出让那丫环蒙眼的要求,也不过是以防万一。”
“纪师妹这一说,师兄恍然大悟,万一秦娘有心不让咱们赢,还真有这种可能。”田礼笑嘻嘻道:“多得纪师妹聪慧,连这都能想得到。”
“田师兄过奖。”纪子期表面上说得客气,心里却忍不住想,若不你们被美色所诱,哪会想不到?
临分开前,忽想起去南秦之前,曾与古夫子谈到过关于地宫中人无亲人找来的事,后来因为要去南秦不了了之了。
正好趁现在都在,纪子期便想问个清楚。
“田师兄,各位师兄,师妹有一事不明,想请各位师兄解解惑!”
“纪师妹有什么事不明的尽管问,师兄定当竭力解惑。”其中一人道。
纪子期道:“各位师兄们在地宫被囚的时间不短,为何没有家人找上门来?”
田礼道:“说起这事还真是怪。当时从地宫出来后没几日,我便回了家乡。
原本以为会我爹娘和娘子会抱着我痛哭,结果他们只是很惊喜地道了一句,‘礼儿有空回来了?’
我当时心中惊奇不已,但又怕他们担心,便没告知被囚地宫之事。
后来从我娘子口中得和,在我被囚禁的那一年,有一日,有一老者自称是术师协会之人,去到我家中告诉我爹娘,我被朝廷派去研习一项机密重大项目。
可能年,可能十年八年都无法回去与之团聚,朝廷为了补偿,特命他来送上一千两银子。
我爹娘和娘子均信以为真,所以即使有五年未曾回家,他们也不曾觉得有何不妥。”
此言一出,其余人等纷纷应道,“是啊,我家也是如此!当时我还质问他们为何不上京找我,后来才知有此一出!”
“我家也是这样!”
这一说开,众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看来地宫之事,并不是刘夫子一人所为,或者说,他并不是一个人!
这一想,后背脊有些发凉了。若还有其他同伙,是不是说,他们现在其实还处在危险之中?
有几人突地萌生了退意,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他们可不想又被另一个刘夫子之类的抓进去。
“田师兄,各位师兄,你们有和卢夫子说过此事吗?”纪子期问道。卢夫子孤单一人,家乡并无直系亲眷,无人找他倒是正常。
“还未曾说过。大家伙回来这两三日,卢夫子也忙得很,难得碰到时,一时也忘了这事。”田礼道:
“现在看来,这事还没完。明早,我们得找夫子好好说说。”
临仙居内,秦娘跪在地上,仍是之前那身白衫,紧咬下唇,楚楚堪怜,媚态依旧,面上却带着几分不甘。
“秦娘,今儿你太逾矩了!”他身旁站着一名男子,瞧身形便是之前露过一面的连掌柜。
“秦娘只是想替主子确认一下,她的能力,到底值不值得主子花如此大的心思在她身上?”秦娘不甘辩解。
“秦娘,主子做事,什么时候轮到咱们来置喙?”连掌柜声音淡淡,却含着不容置疑,“我和你一起在南秦这么多年,你的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什么身份,主子什么身份,你心里一清二楚,莫要贪想太多!将来不管如何,有些事不是你肖想得起的!
今日之事,我会如实上报,你好自为之。”
连掌柜离开后,秦娘瘫坐地上,面色苍白,凄凄幽幽。
她一残花败柳,哪敢有什么念想?不过是想看看他头一次花了心思的女人是何模样而已。
至于处罚,罚就罚吧!秦娘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还有什么样的惩罚,是比她现在的处境更重的惩罚?
第二日一大早,古夫子依照蒋大师的指示,召集术师协会众人,宣读了纪子期制定的新的术数制度。
一言激起千层浪。术师协会里是顿时炸开了锅。
第一个跳出来表示反对的便是马夫子,他冷哼一声:“古夫子,这是何意?这是朝廷的意思?是蒋大师的意思?还是古夫子您的意思?”
古夫子道:“此时暂时未上报朝廷,至于是谁的意思这并不重要。
想必各位心里也清楚的很,朝廷早有整改之心,蒋大师命老夫今日先将此事告知各位,便是希望征求各位的意见,并非单方面一意孤行!”
马夫子冷笑道:“征求意见?莫非咱们不同意,蒋大师还能收回成命不成?”
“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古夫子微笑道:“不过在蒋大师收回成命前,同意执行此制度的支持方,和不同意执行此制度的反对方,必须进行一场斗数赛。
哪方赢了,按哪方的意见执行!若马夫子代表的反对方赢了,则此制度作废。
若老夫代表的支持方赢了,则请马夫子不仅自身坚决拥护此制度,还须全力配合将此制度推广开来!”
“古夫子,这什么制度,莫不是您的好学生纪小雪同学想出来的吧?”马夫子旁的丰夫子突然道。
古夫子道:“纪小雪同学身为老夫的学生,蒋大师的曾外孙女,自是会以蒋大师和老夫的想法为准则。”
古夫子并未正面表明此制度的来源是纪子期,但同纪子期打过交道的马夫子和丰夫子却是听出了其中的意味,顿时面色更加难看。
两人虽对纪子期之能深有体会,但毕竟并未正面对上,倒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一个一等术生。
只是两人久经世故,知道这世上之事,不只是有能力者便能成事,还有气运。
纪子期明显正是气运正盛的时候,现在与她对上,两人不一定讨得了好。
丰夫子轻哼道:“朝廷早有规定,二等术师以上不允许斗数,古夫子这是打算挑战朝廷吗?”
古夫子道:“这朝廷明令,老夫自当遵守,不敢有违,这点丰夫子可以放心。
不过今日蒋大师去皇宫前,亲自去见了梅会长,请梅会长出来主持此次斗数。
如此一来,这斗数便只是术师协会内部的切磋而已。”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居然将退隐已久早已不问世事的术师协会梅会长也请了出来?
梅会长比蒋大师孟大师略年长,虽成就不及二人,却有一样超越二人的,就是他的门生遍天下!
这术师协会里的术师大多受过其指点,因而甚有威望。
也因此即使他退隐十多年,扔挂着会长之职,只因现在术师协会里的术师,无人能服众。
一个蒋大师,他的意见已经无法反驳,再加上梅会长,那么就是说这件事,无论协会里的众人同意与否,都必须进行了。
至此,不管众人心里是如何反对,至少斗数切磋这件事已成定局。
场上一时无人出声。
古夫子环顾四周,已知众人不得已默认了此事,遂又开口道:“各位久未相互之间进行切磋,想必也技痒得很。
趁此机会来个一较高下,也算是这件事的额外之喜。
何况,蒋大师也给了大家另外的选择,如若反对方胜了,制度这件事就此搁下永不再提。”
各术师之间原本就存在着未经切磋的内部排名,排得靠前的马夫子等心里自是不大愿意。
但排得较后的丰夫子等听闻此言,面上神色便缓和了些。
不管怎么说,也并不是全无坏处,至少,也可以趁此机会提高排名,打响名号。
古夫子继续道:“既然各位夫子均已同意,那就请各位作出选择,同意推行此制度的站在老夫右手边,不同意推行此制度的站在老夫左手边,
保持中立态度的,站在原地不动即可。”
同意推行制度的人,如古夫子与卢夫子之前预料的一般,除了他二人及其门下学生外,几乎无人同意。
不过较出乎二人意料之外的,是选择保持中立的人,要比他们预想的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