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参加这术数大赛,接受开门做生意的考验,就是要接受这世间百态。
世上之事,并没有绝对的是与非,大都是中间地带。
既然做生意,自然是在合理的范围内,利益至上,做那等意气之争做什么?
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而已。
若真是来捣蛋的,你越与她较真,她越开心。
因为她的目的就是让你生气,然后说出不得体的话,做出不得体的举动,好让她有机会在外诋毁咱们铺子。
你若同她争辨是与非,不正好落入她的圈套?
若不是来捣蛋的,客户需求至上,让一让步又有什么?
咱们在这店里每天笑脸迎人,还不都是为了让客人心里舒坦。
这客人心里舒坦了,买得开心了,自然会有后来连续不断的生意。
人都有脾气,有心情好的时候,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若来到这店里恰逢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咱们应该配合她疏导她。
这些都是在商言商!
嘉桐,工作时的情绪要适当和自己本来的情绪分开处理才行。”
江嘉桐听完,虽觉得道理是如此讲,仍是气呼呼的,圆圆的脸一鼓一鼓的。
纪子期笑笑,也不再出声。
江嘉桐天生直性子,爱恨分明,本也不是做生意的料。
从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来看,已做得相当不错了。
她主要是想说给另外三人听的,特别是吴三多和程清。
这两人本就情商高,若能再想通透些,以后的日子定会过得更舒坦。
至于江嘉桐,哎,各人的命了!
若能遇到一个能包容她一切的男子,爱恨分明其实会活得更痛快。
所以有时候,纪子期心里还蛮羡慕她这种性子的。
所以她才会任性地按自己心中意愿,对杜峰提出那样的要求吧!
纪子期心中甜丝丝地想道。
晚上回客栈的时候,纪子期特意将其余三家学院的学子召在一起,讲了今日愫衣坊的事情。
并提醒他们道:“咱们现在是商贾的身份,开门做生意,上门都是客。
不管他是本身挑剔的客人,还是故意上门找碴的客人,全都应该当成与其他客人一样对待。
意气之争对商人来说,是最要不得的行为。
能让挑剔的客人满意,让找碴的客人找不了碴,才是商人的真本事!
也许这道考题中,同样包含了这样的目的。
以后咱们不管是进户部,还是进术师协会,都需要同形形色色不同的人打交道。
难道每遇到一个不顺心的,就与人作口舌之争吗?
不过,这始终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光靠口头说,很难体会的。
而现在正是咱们的好机会,这剩下的二十天里,肯定会遇到更多这样的人。
大家调整好心态去面对,一定会有不小的收获。”
唐大公子也许是还在别扭中,也许是身体真的不适。
他是这四家学院中暂时唯一不知情的人。
不过关于这一点,纪子期反而对他一点都不担心。
他本就商行出生,在做生意过程中,何时该退何时该进,现任的唐大当家肯定是早早就培养了的。
只是,他若能在感情上也能如此知进退就好了!纪子期心中慨叹。
她虽不能回应唐宋的情,也不想因此失去这个朋友。
就算回不到以前,至少面子上大家也要过得去吧。
接下来的几日,四家学院的铺头,果然陆续受到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刁难。
因为有了纪子期的提前预警,所有人处理起来,虽带着一丝不甘心,基本也都处理得漂漂亮亮的。
让那些有心人抓不着把柄之余,生意还在继续提升中。
江嘉桐这两日遇到这种事,心里也不再像第一次那么不痛快了。
纪子期逗她:“嘉桐,想通啦?”
“没想通!”江嘉桐撇撇嘴,“但总不能因我一个的情绪因小失大,影响了这次比赛的结果。
而且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那些来捣蛋的就是一坨屎,你跟一坨屎计较,自己不也得一身臭味?
这一想,心里就舒服些了。”
说这话的时候,正逢几人午膳期间,一听江嘉桐的话,个个第一反应,便是看着盘子里的蕃茄炒蛋。
这想像力一丰富,将两者联想起来之后,纷纷做了个恶的动作,嫌弃地看着江嘉桐。
江嘉桐丝毫感受不到,夹起一大块的炒鸡蛋放入自己口中,兀自吃得欢畅。
吴三多看程清一副想吐的模样,将那盘蕃茄炒蛋推到江嘉桐面前,磨牙道:“嘉桐,这盘菜今儿个全归你了!”
“怎么啦?”江嘉桐从饭碗中抬起头,不明所以然,“今儿个这味道炒得挺好的呀!”
这个傻妞!
“我也觉得挺好的!”罗书斜里伸出拿着筷子的手,夹了一筷子。
傻子配傻妞,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这二人不能在一起,真是天理难容啊!
吴三多心中恶劣地想道。
来愫衣坊捣乱的人少了。
几人都归结于自己处理得当,心中暗自高兴。
守在门外不远处的杜乐想起这几晚自己的行为,心中也暗自高兴,觉得以后必须找少爷邀邀功讨讨奖赏才行。
那日来捣乱的妇人,纪子期几人将气咽下了,杜乐的气却难以咽下。
他家少夫人什么人,什么身份?这等粗俗的妇人连给她提鞋都不配,还敢出言不逊?
明的不方便来,那就来暗的。
晚上回去的时候,叫上杜喜去了杜安的房间。
杜康那小子嘴不牢固,大事小事都会告诉少爷。
这等小事哪用得着少爷出马,便把他撇开在外了。
杜乐将今天愫衣坊的事如实地跟二人说了。
杜喜是个看起来一团喜庆的和气小胖子,给人的第一感觉,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和和气气的。
不过从小一起长大的杜乐自是知道他笑得越和气,跟他交手的人越要小心。
所以当杜喜听完露出灿烂的笑时,他却背脊发麻了,“敢欺负咱们杜府未来的少夫人?呵呵!”
“呵呵”是杜喜说话的口头禅,不同的语调代表不同的情绪。
比如此时好似从胸腔里碰出来的强硬语调,后面接着的意思便是“是活腻了嫌命长吧!”
杜安是个表面看上去安静实际也非常安静的人,瘦瘦的白面书生,聪明绝顶。
跟杜乐这种虽瘦但因自小练武还是给人十分精干的气势不同。
他瘦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通常这三人凑一起,杜安是想点子的,杜喜是策划如何执行的,杜乐则是执行的那人。
哦,如果将年岁小些的杜康加进来的话,杜康就是背黑锅的那人。
好比上次将那未开苞的青楼名妓送到杜峰床上一事。
杜安提议找个女人,杜喜找定了青楼,确认了人选,杜乐悄悄将人放在了杜峰床上。
最后被罚打扫马房一个月的是杜康。
悲愤的杜康想起自己好似真的无意中提起过,担心少爷身有隐疾或喜欢男子这话。
只得乖乖地接受了惩罚,却没想过另外三人为何会因此逃过一劫。
所以杜乐虽是四人中功夫最高的,却绝对以杜安和杜喜马首是瞻。
那俩人一个狼,一个狈,合在一起狼狈为奸。
若不小心得罪了二人,他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杜安听完杜乐和杜喜的话,嗯了一声,声音轻柔,“是该让对方受点教训才是。”
杜乐乖乖在一旁,等着二人商量好后告诉他如何做,他负责去完成就行了。
杜安:“我做人一向喜欢以德报怨。”
杜乐心里大翻白眼,只一向习惯扮酷的脸上看不到变化:这么不要脸的话也说得出来。
杜喜:“我也是,呵呵!”
杜乐心里快要抓狂了,两个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无耻之徒!
杜安:“为了防止那妇人日后犯下更大的过错,殃及自身及家人性命,咱们就小小地帮她一把吧!”
杜喜:“我赞同!呵呵!”
杜安:“那妇人既然三十左右,想必已成了亲有了孩子吧!”
杜喜:“查一查就知道了,呵呵!”
杜安:“这等品行的人,孩子也很容易长歪。咱们就当发发善心了!”
杜喜:“我认同,呵呵!”
在杜安和杜喜决定发发善心拯救那妇人一家子的第二人,杜喜便查明了那家人的底细,包括祖宗十八代。
{}无弹窗唐大公子早上喝了药发了汗,沉沉睡了一觉后,感觉身体舒服了许多。
只全身因流汗过多有些虚,喉咙更是干得厉害。
他忍不住呻吟出声,“水…”
然后感觉一个略带凉意的瓷器似的物品放到了他的唇边,有温温的液体滋润着他的唇。
他毫不犹豫地张口咽了下去,就着那瓷器大口大口地吞咽。
等那瓷器里的水空了,唐大公子全身也舒坦了。
他伸出舌头舔舔挂在嘴角边的水珠,慢慢地睁开了眼。
纪子期端着一个碗坐在床对面。
眉眼如画,肤白似雪,正微笑着看着他。
“还想喝吗?”那声音如此温柔,如此飘忽,仿若梦中般那么的不真实。
唐大公子坐起身,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纪子期起身又倒了一碗水,端到了唐大公子面前。
见他还楞楞地回不过神来,便径直放到了他唇边。
唐大公子顺从地喝了下去。
等纪子期放定碗再折回的时候,唐大公子终于清醒过来了。
他动了一下浑身发软的身体,苦笑道:“我这是病了吗?”
“是的,大夫说你昨晚受了凉!”
昨晚受凉?是啊,从早上杜峰挑明她是他未婚妻的那一刻起,他就如五雷轰顶,万箭穿心。
一整天就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
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脑子里只想着一句话:“我来见我的未婚妻算不算事?”
未婚妻,未婚妻!
唐大公子心中一阵突来的剧痛,心里有处隐藏的地方,似被人深深剜了去。
只留下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告诉他,他错过了什么?
他还来不及让她知道他的心思,她转眼就已成了别人的未婚妻!
晚上回到客栈洗漱的时候,直到水变得冰凉全身起了鸡皮,打个喷嚏后,他才反应过来。
许是那时候着凉了而不自知吧!
唐大公子唇边浮现一丝自嘲的笑:唐宋,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活该如此!
吴三多提醒过多次,莫错过;二叔提醒过多次,尽力一博。
可你做过什么?争取过什么?如今出现这结果,怨得了谁?
他将眼光转向纪子期,眼中含着柔情和不甘,如时光凝固般,就这样痴痴地看着她。
一切都是他的错,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只是,他始终心有不甘啊!
那幽怨的眼神,看得纪子期心里直发毛。
可是她不能退让,也不想退让。
该解决的还是要尽早解决。
但,唐宋不先开口,她要怎么说呢?万一,真的万一,是她自作多情了怎么办?
唐大公子也在犹豫要不要做最后的挣扎。
于是两人大眼对小眼望了一阵后。
又同时开了口。
“子期…”
“唐宋…”
“我先说吧!”唐大公子似乎意识到纪子期接下来想说的话,抱着最后一博的想法,想主动地先挑明。
“好,你先说。”
他咽咽口水,艰难道:“子期,如若,如若你没有订婚,我,我会不会有一丝的机会?”
纪子期静静看着他,眼里平静如水,“唐宋,我一直当你是朋友,只是朋友。”
唐大公子突然笑了,笑得无助,笑得凄凉,如一场秋风扫过后的枝头,尽是空荡与悲伤。
还用再说吗?还用再问吗?连骗都不愿骗骗他,哄也不愿哄哄他!
就这样无情地断了他一切的念想。
那心底血淋淋的伤口被洒上了一层厚厚的盐,痛得他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
唐大公子躺回床上,面朝里侧,强忍着不舍,幽幽道:“子期,我想休息了,你出去吧!”
纪子期想着他刚才脸上苦涩的笑容,心中一阵发酸。
她想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安慰。
受了伤的心,只能用心来弥补。
得不到回应的情,只能用情来安抚。
她给不了,也给不起。
那就只能转身离去,给他一个背影。
纪子期站起身,看看侧躺在床上的唐大公子,高大的成人身形却有着婴儿般的脆弱。
狠狠心,转身离开了。
这边唐大公子的事情刚说开,那边愫衣铺里就出了状况。
从月初开始,四家学院铺头的生意每日稳定持续上涨中。
纪子期曾提醒过几家学院的学生,这生意好的如此扎眼,怕是会引起同行的嫉妒,所以这些日子千万要当心些!
果然,这才刚过了十天,就有人上铺头闹事了。
来闹事的自然不是什么街上混混之流,毕竟天子脚下的繁华商业区,能在此开得了店的,背景自是不一般。
没哪个长脑子的敢无中生有,到此乱来!
纪子期来到铺子的时候,直性子的江嘉桐正气得双颊通红,“这位客人,你这件衣衫确实是前两日在愫衣坊买的。
当时给您介绍的是我,给您打包好的也是我。您付钱之后,我将这件衣衫每一处逐一给您检查过。
您每一处逐一再检查过一遍,确认没了问题后,才给您包好的!
现在这衣衫上这么明显的小洞,绝对不可能是我们店里货物本身的问题!”
拿着这件衣衫来闹的是一位三十不到的妇人,身形纤瘦,眼角斜斜向上,嘴唇生得单薄,带有几分精明刻薄之相。
听得江嘉桐如此说,“哎哟”一声,声音尖利,像指甲划过墙壁上般刺耳,“我说这位大妹子啊!
你这意思是说,大娘我完好的买回去后,自己脑袋抽了风进了水,在这衣衫上整了个洞出来?”
就算江嘉桐和程清几人心里如此想,嘴上也不敢答是,江嘉桐被堵住,只能咬牙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好!”妇人冷笑一声,“老娘前几日对比了十多家店,腿都快走断了。
才终于从你们店选了一件称心如意的衣衫,准备过两日去吃喜酒的时候穿。
今儿个早上拿出来一试穿,才发现这衣衫上竟有个洞!
当日买的时候,这衣衫确实是检查过,可哪知道你们这最后打包的时候,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掉了包,将这件破烂货给了老娘!
呸!你们这黑心的店,怕是不知道欺骗了多少老实本份的。
别人不出声,老娘可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忍气吞声,今儿个怎么的也要讨个说法,还我个公道!”
从未遇过如此胡搅蛮缠的人的几人,一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
就连一向自觉对女人,无论老幼都怜香惜玉的吴三多,第一次生出了想爆揍眼前这个妇人的冲动。
“这,这位大娘,你怎么能随便的胡说八道呢?”江嘉桐气得声音都颤抖了。
“就是!”吴三多忍不住开口了,“您不要随随便便的乱冤枉人!我们店里做生意一向正正当当的。
这衣衫若真是在店里出了问题,按照规矩,我们一定会赔偿!
可这明明就不是在店里出的问题,断没有赔偿的道理!”
当遇到外敌时,几人自然会站在同一阵线一致对外。
程清和罗书虽未出声,却也用眼瞪着那妇人,表达自己对她乱扣罪名的不满。
见几人目露凶光,那妇人忽然捂着胸口倒退两步,面露惊恐,大声尖叫道:“哎哟,愫衣坊卖了破烂货不承认,还想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
哎哟,各位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你们可要为小妇人作作主啊!”
门口本就因刚才的争执聚集了不少人,这妇人一声尖叫,又高又厉,顿时吸引了更多的人聚拢过来。
加上那妇人身形偏瘦,若只看身形本就有几分柔弱之感,这面上一露惊慌,更让人觉得受到了欺侮,忍不住先入为主想为她抱不平。
再加上江嘉桐几人自觉自己没错,理直气壮,一个个眼里冒火瞪着那妇人。
人数一多,那气势还真有几分仗势欺人的意味。
于是,原本围观看好戏只小声低语的人,开始大声的议论纷纷了。
“看这情形,愫衣坊的衣衫怕真是有问题吧?”
“我听说有位小姐买了他们家衣衫,只穿了两个月就出现了问题,说不定这质量恐是有问题!”
“谁买了喜欢的衣衫会去故意破坏它?现在那位大娘都拿着证据过来了,这愫衣坊还抵死不承认,脸皮也真够厚的!”
“就是,明明自己店里的衣衫出了问题,还非要说别人冤枉,也太不讲道理了!”
“我本来还看中了这愫衣坊的一套衣衫的,这样一来,我都不敢买了!”
“这,我也在愫衣坊买过衫,都穿了大半年了,还很新很好。我觉得也不一定是愫衣坊的问题,可能中间产生了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其中偶有一两句是说公道话的,大多数是偏帮那妇人的。
程清和江嘉桐身为女子,本来心就细腻些,听得这些揪心的话,气得眼里都含上了泪,只拼命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