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这么巧,刚好她们三人刚回来,这园子才开始整修?
原来打的还是这个主意!真是贼心不死!
只不过现在找到了爹娘,这事她却作不得主了,得看纪仲春的意见。
纪子期看看一脸傻乐的小风,忧心忡忡。
这个单纯的傻孩子,不会真的被蒋太爷给忽悠去吧?
不行,看来还是要得找个机会给纪仲春通通气!纪子期心中暗下决定。
老孙管事原本安排了几个丫环嬷嬷配给纪子期三姐弟,被纪氏夫妇代为拒绝了。
两夫妇的想法是,可以住在蒋府,一家人一起孝顺蒋大师,但所有的衣食行,必须按纪家原有的标准来!
没有这么大的头,就不要带这么大的帽!纪母虽为蒋大师外孙女,始终还是隔着,不愿白沾光。
更不想自己的孩子被养得过于娇气。
于是除了给小风配了一个小厮,日后护送他上学堂外,两姐妹还是跟在苏府一样,只每日有丫环进去打扫一番,该自己动手的事情,大多还是要自己动手!
纪子期和小雨二人对这一切都没多大意见,人少反而乐得清静!
晚膳的时候,从来未见蒋家有这么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用膳的老孙管事,激动得给蒋大师夹菜的手抖个不停!
蒋大师仅管表情依然严肃,不断颤动的嘴角还是显示了他心里的真实情绪!
“哇!好多好吃的!”小风看着不断端上来的满满一桌子菜,大呼出声。
许是因为第一次一起用膳,摸不准三姐弟的口味,厨房里这各色菜式都做了几样,摆满了新买回来的大圆雕花木桌。
“喜欢就多吃点!”蒋大师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装出一副没什么的表情。
“太爷,好好吃!这些小风都爱吃!”小风塞满一嘴的食物,边吃边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太爷,您喜欢吃什么?小风给您夹!”
蒋大师终于繃不住了,眼睛弯起,唇角翘起,严肃惯了的脸上,带着不太自然的慈祥,“小风爱吃的,太爷都爱吃!”
小风忙将自己面前最爱吃的辣子鸡夹了一块,放在蒋大师的碗里。
蒋大师笑脸一僵,一旁的老孙管事正准备夹走,却被他伸手挡住了。
要知这蒋大师对吃没什么挑剔的,唯一就是不能吃辣。
今日这辣子鸡可是地道的西南口味,配料下得十足!
蒋大师僵笑着夹起碗中的辣子鸡放入口中,随着辣味从舌尖漫延到胃,脸上的皱纹全都挤到了一块。
那老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偏嘴里还不停赞道:“好吃!好吃!”
看得纪子期好笑之余,又有点发酸。
无论多么声名显赫,也不过是一个渴望儿孙在身旁的暮霭垂垂的老人而已!
罢了,对一个现代人来说,这姓氏也没什么要紧的!小风就算改姓了蒋,是她弟弟的这个事实也不会抹去!
她就不掺和了!
晚膳过后,蒋大师单独将纪子期叫去了书房。
对着纪子期,蒋大师就没那么温和了,“这次的术数大赛,你可有把握?”
还好纪子期也比较适应他这种疏离,才没见两次面,若双方表现出祖孙好的样子,她演不来,反而显得假,“无十足的把握,但会尽力!”
纪子期觉得她这答案怎么看也挑不出一丝毛病。
但蒋大师还是皱了皱眉,带着不满和严肃,“尽力?这比赛是尽力就能取胜的吗?
务必要取得胜利,获得最优秀学生的称号!否则我蒋大师的脸面往哪搁?”
纪子期一口热血从胸口上涌,咬着牙不出声。
心想若他最后一句说的是,“否则别认我蒋大师做太爷”,说不定她会忍不住呛出声!
蒋大师见她久不出声,更不满意了。
这丫头明明机灵的很,怎么十几日不见,变得这么笨了?
这么活生生的一代术数大师站在她面前,就不懂得说出要请教的话吗?
可从来只有人哭着喊着求着要他教,没有他求着要教人的事。
蒋大师暗中磨牙,不识货的丫头!
偏又拉不下脸来,良久只挤出一句话:“先下去吧,若是遇到不明白的,可以找老孙管事安排时间,老夫要是有空的话,可同你讲上一讲!”
“是!”纪子期暗中撇嘴,面上却恭敬地行礼退了出来。
于是蒋大师将这十日来的约定统统推掉,每日除了去皇宫两个时辰外,其余的时间便待在府里,等着老孙管事告诉他,小雪小姐求见!
只可惜,直到术数大赛开始了,也没等到纪子期来求教他!
蒋太师气得那个心火真飙升!
老孙管事在一旁幸灾乐祸,活该,谁叫你对着自已的曾外孙女,也要拿乔!
九月初一,来自四大术数学院棋林、玄武、白鹤、云上的二十四位学生,以及各校的正副院长,齐齐聚集在了术数协会。
这些学生加起来,也不过才一个甲级甲班学生的数量。
纪子期实在是无法将这等阵势,与传说中令人激动万分、神秘不已的术数大赛挂上勾。
各院院长也觉得很是奇怪。
术数大赛一向不对外,观赛者大多是朝中官员或协会内的术师,人数虽不多,也有几十人。
这一次,为何一人都无?
在各院院长相互低声询问缘由时,一串脚步声由远而近。
纪子期抬头看去,为首那人正是那黑瘦猥琐样的老头,传说中的孟大师!
即使现在知道了孟大师的名头,纪子期还是无法改变他在她心中曾留下的唯一而又深刻的印象。
孟大师细长的双眼扫过下面一干人等。
那强烈的存在感和威严,令所有人立马不自禁低下了头,屏住呼吸,准备聆听指示。
孟大师在纪子期的身上多停留了一息。
果然是那个小丫头!两年未见,倒是长大了不少!
现在这么一细看,竟与她是那么的相像!
心中感叹之后又不服气地暗哼一声,哼,蒋沧雨倒是好福气!有个这么出色的曾外孙女!
不过,这丫头的才能是他先发现的!
这么一想,孟大师又觉得舒心了不少!
随着孟大师一起来的,是一位中年清瘦的三等术师。
他将手中的一卷明黄色丝绢,用双手捧住,恭敬地举高过头顶,递给孟大师。
孟大师一手接过展开,正想按上面“奉天承运,皇帝召约”等文绉绉的字念出来。
又觉得有些烦躁,扔回那三等术师怀里。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台下低头垂目的众人,运气大声道:“今年的术数大赛,经由陛下、蒋大师、五部尚书以及老夫经过几日的商议后,改变了竞赛规则。
不再是单纯的术数较量!而是考量各位对术数的实际运用!”
底下所有人都疑惑不解,二十四名学生还好,虽说也听过以前的题,毕竟是第一次参赛,没什么太多的意外!
四个学院几位院长可就不同了!
这心里时上时下的,像沸腾的水一样翻腾不息。
之前去拜访各位术师的时候,也没听说今年要变规则啊?
想归想,在孟大师的眼皮底下,却不敢随意交谈,只将心中情绪掩藏起来,伸长耳朵继续聆听!
孟大师苍老暗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先请各院长上来抽题!抽完题后可传阅给各院学生!具体的考试内容和规则,老夫待会再细说!”
四位院长鱼贯上前,从一旁三等术生所持的竹筒里,各抽出了一个细卷。
几位院长退下来后,各院学生便围了上去。
郝院长展开手中的纸,只见上面只写了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寒服!”
众人面面相覻,一脸无解。
台上孟大师清咳一声,所有人迅速归位。
“这次的考题,分别是‘寒服、铠甲、弓、箭’四题!
每位院长手中的题,便是你们要去的工坊!
任务:让这四间工坊提升生产力!
要求:一、在各工坊现有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二、允许在不泄露工坊机密的情况下,向外寻求帮助;三、不得蓄意干扰其他学院的考试!
这三点若有一样违规,即刻取消该学院的资格,正副院长立即撤职,参赛学生永生没有机会进入术师协会!
时间:一个月。”
比起任务来说,那三点要求以及违规处罚才是令众人浑身一凛的存在!
本来就没什么小心思的众人,现在连那么微小的一丁点儿念想都没有了。
{}无弹窗只是已经迟了,楼九的话已大声说了出来。
楼大当家双眼发出寒光,这个纪小雪又名纪子期的小女子,看来果然不简单!
纪子期唇边的笑容更加耀眼,呵呵,楼九这小子,果然是猪一样的队友啊!
然后,空灵的声音,缓缓又清晰地道:“那长辈便是小女太爷,当今黎国二位大术家之一,蒋大师!
而那供养他的人,便是当今陛下!”
接着露出小女孩特有的调皮神情,对着楼九道:“九公子!想不到你楼家的银子比皇帝陛下的还要多啊!”
“此事当真?”纪子期的话,像一记闷雷炸在了二人头顶,楼大当家声音中不自觉带上了一丝颤抖。
纪子期却好像刚刚那话的份量与话家常一般,笑着点点头,不过语气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太爷不想让人知道,所以天顺基本无外人知晓!
而且小女又不是九公子,这般大话,万万不敢随意说的!
小女家中上有爹娘,下有弟妹,稍个不甚,被有心人将话传了出去,连累了家人,便是小女的罪过了!”
这话里话外的威胁,不光是楼大当家听懂了,楼九听懂了,连杜康也听明白了。
他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纪子期。
楼大当家一咬牙,举手行礼,“今日老夫和阿九冒昧了,是老夫的不是!请纪小姐大人有大量!
日后老夫定会对阿九严加看管,如无大事,绝不让他轻易踏出兰海一步!
请纪小姐放心!”
纪子期满意地点点头,“二位慢走,不送!”
楼大当家拉着不甘心的楼九走了后,杜康像不认识纪子期似的,将她上下打量,“想不到你也会威胁人!而且威胁起来还挺可怕的!”
纪子期叹道:“不如此又能如何?楼大当家不惜纡尊降贵亲自前来,态度再诚恳,语气再和蔼,也掩饰不了他想要带走小雨的决心!
与其再闹出个什么事出来,不如趁早挑明,也好让他们死心!”
“也对!”杜康认同地点点头,“那楼九也是蠢,白白让你抓住个把柄!”
“我倒未曾想过,他对小雨倒是真心!”
杜康却不赞同,作了个恶心的表情,“小雨还是个孩子,那家伙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纪子期瞟他一眼,幽幽道:“当初我在战场时,不只年岁小,还是个男子呢!”
言外之意就是,你家少爷才是那个最有问题的!
这话杜康却是不敢接的,吐了吐舌,嘿嘿傻笑。
纪子期这段日子忙得脚不沾地。
两位院长还在想方设法,想让她留在棋林学院。
并且承诺,不管有什么问题,他们都可以想办法协商解决;无论有什么要求,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纪子期心中很感动,面上却只能笑。
之前她拿着孟大师的推荐信这事,已让棋林学院疯狂了一阵子!
若让人知道蒋大师是她太爷,她都不敢想像会出什么乱子!
纪子期也没想要瞒着两位院长,唐大公子他们,还有甲级甲班的其他同学,以及荀夫子!
她左右衡量之下,还是觉得到了京城,再告诉他们比较好。
何况这次纪氏一家子和学院众人一齐上路,去到了京城,到时想瞒也瞒不了。
于是不管两位院长说什么,纪子期只能以父母在不远游的理由,推掉了两位院长的盛情!
两位院长无奈之下,将原本每半月一次的全校讲课,变成了三日一次。
若不是纪子期表示,人数太多,她也需要时间来想讲课的内容,两位院长还有全校的学生,巴不得一天一次。
作为临别的礼物,两位院长做主将香菇赠送与她。
不只纪子期惊喜万分,香菇也好似知道似的,不停地用马脸与纪子期嬉闹。
因为纪子期当初拿着孟大师的推荐信这事,其背后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丁级的几位夫子猜测纷纷。
只是,无论是什么关系,什么意思,都不是他们的身份地位能承担得起的,于是忍不了也只能忍下了。
苏氏木匠铺运作得顺风顺水,唐氏商行在天顺偏远处买下一大片地,专门种植树木,并在附近建了一间工厂,预计九月底完工后,便可聘请师傅和工人,开始大批量制造自行车。
按照之前协议好的,苏氏木匠铺占了三成股份。
苏武很不舍纪子期的离去,苏武娘比他还不舍,这明明可以吃到嘴的鸭子,变成了天鹅不说,还要飞走了。
于是苏武娘之后长吁短叹了几个月。
最不舍的,要属苏谨言了。
去年年初目送纪子期去养病,那时小雨小风还在。
现在全部人都要走了,连那个小一号的小风,也就是小星,也不能留下来了。
还有唐大哥、吴三多、罗表哥,也要一起去京城。虽然他们九月中就会回来。
可苏谨言还是觉得自己像被抛弃的孩子一样,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就算苏小年破天荒的,让苏夫人陪着他,也弥补不了苏谨言突然间空落落的世界带来的空虚!
纪母不只很感激也很喜欢这个善良纯真又好动的小少爷,她拉着他的手,轻声嘱咐他,有时间到京城玩的时候,可以去找他们!
苏谨言落寞地点头答应!
小雨在一旁强忍着泪,开始懂事的小风,已明白了这次分离后,不知何时才会见到他的少爷哥哥,不由放声大哭!
只有无邪的稚子小星,对于这么多人在一起,开心咧嘴大笑。
然后看到突然伤心的哥哥以及个个神色不佳的众人,小孩子特有的敏感让他不知所措,嘴一扁,也跟着哭了起来!
马车便在这高高低低地哭声中,起步离开了天顺。
眼看着马车只剩下几个黑点,苏谨言忽然意识到,也许这一生中,他都没有办法再与他们相见了。
他拔腿朝着马车的方向全力跑去,边跑边使出全身的力量大喊,“子期,小雨,小风,小星,你们等着我!我一定会去京城看你们的!”
明明隔得很远,明明又不顺风,可在马车上的几人,偏似听到了他的呼喊一般,齐齐伸出手来向他挥手。
这时的纪子期也好,苏谨言也好,都以为他们几人就算再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
也许是下一刻,也许是明年,也许是十年后,也许是白发苍苍儿孙满堂的时候!
但在他们心中,即使见不着,对方一定会是幸福美满、意气风发地生活着,生活下去!
可这事世偏不如人心,没有人能想到,再一次的相见,会是在那么悲伤绝望的情况下!
——
一行人走了约四天。
术师协会有安排了专门的地方,供来京城参加术数大赛的各学院的院长及学生食宿的地方。
一切都安排得甚是妥贴稳当。
两位院长早来过数次,对这一切都很放心。
两人在马车上一路商量着,原计划要带纪子期几人去拜见的术师人选,要不要改改?
最关键的原因是,出发之前收到最新消息,听说那位长年在外的孟大师,为了今年的术数大赛回京了。
孟大师对民间的赏术大会甚为支持,但对官方的术数大赛反而没什么兴趣。
每四年的术数大赛,他老人家都是看自己的行程,如果恰巧有事回京城,就会顺便露个脸。
所谓的露脸,是真的露个脸,不拘哪天,最多也就一盏茶时间!
上两届的术数大赛,是连脸都没露的!
但是今年居然为了术数大赛回京了,虽然只是听说!
两位院长想着不管如何,有着他老人家给纪小雪同学推荐信这事,怎么的也要厚着脸皮带着六人去拜访,在他老人家面前露个脸!
若他想起了纪小雪这人,或是对其中哪个学生产生了兴趣,嗯,欣赏,这可是棋林学院之福啊!
只是,纪小雪同学,纪小雪同学,竟然过了这次术数大赛,就不回棋林学院了!
两位院长只要一想到此事,就心痛不已!
于是除了关于拜见哪位术师的讨论外,交谈的最多的话题,便是让纪小雪同学与棋林学院的问题!
一致的结果是:无论如何,在这段时间内,怎么的也要尽全力再试一试!
争取能让她再回棋林学院待上一年,半年,不,哪怕三四个月也好!
马车停在了术师协会安排的客栈前。
两位院长刚掀开车帘下车,就见纪氏一家以及纪子期正站在他们车前等候着。
见到他二人,纪子期行礼道:“郝院长,老副院长,我家离此处不远,今日先随爹娘回去,明日一早再来与您们汇合!”
住这附近?二位院长心头一跳。
这附近一片的宅子,基本都是天子重臣或非常有名望的术师府邸,这纪小雪同学…?
“两位院长,非常抱歉,我之前有一件事未与您二人明说!”纪子期很快地就解了二人的疑惑,“我爹娘寻上门来之后,我才知道我太爷便是蒋大师!”
什么?两位院长几乎怀疑自己开始耳背了,什么是蒋大师?
“我太爷是蒋大师,我家就是那边的蒋府!”纪子期重复了一遍。
二位院长踉跄了一下,若不是靠在车边,恐怕要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