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眠的一片好意,看在赵靑蕖眼里已然成了别有用心。
船篷里的空间并不多大,赵无眠和赵靑蕖进来后愈发显得窄小。
篷内一头搁着锅铲和柴火炉,地上摆着油盐酱醋茶,另一头放着一张不高的桌子,旁边还有几张小木凳。
长鸣和陈老伯已经入座多时,赵无眠先将赵靑蕖安置好,随后坐到了赵靑蕖和长鸣中间。
赵靑蕖落座后,陈老伯和长鸣不约而同地向他投来目光,接着那位陈老伯说了句他听不懂的俚语。
“这位是陈阿伯,他说你醒了他很高兴。”赵无眠一边接过长鸣递来的碗,适时为赵靑蕖解惑,一边把鱼汤搁在赵靑蕖面前。
听罢,赵靑蕖忙将面前的鱼汤推给陈老伯,“这些天有劳老伯和二位道长了,赵某实在感激不尽。”
赵无眠侧头瞧他,双眼弯成了月牙状,“原来你也姓赵呀!赵公子真巧,我也姓赵,我叫赵无眠,这位是我的兄长,长鸣。”
赵靑蕖也礼节性地报以一笑,温声问道:“可是‘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的无眠?‘一鸣惊人’的鸣?”
赵无眠讶然,笑道:“正是正是!”
“你以后叫我无眠就行。公子你呢?如何称呼?”
“在下姓赵,名莒,字靑蕖。”
赵无眠搔搔脑袋,什么什么莒什么什么蕖的,她根本分不清啊。
赵靑蕖见她露出迷糊的表情,猜她应该没听懂,便道:“唤我‘靑蕖’即可。草字头下面一个‘渠道’的渠。”
赵无眠其实还是不懂,但输人不输阵,于是她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哦!靑蕖公子。公子你是书生吗?为何会被官府拘起来?”
赵靑蕖无言一阵,之后才平静答她:“我确是百无一用的书生。”
之后便不多说了。
赵无眠见他虽依旧是温和的面貌,但嘴角原先弯起的弧度已经不见,就知道自己这是不小心踩到了人家的痛处,不禁万分懊恼自己的口不择言。
其实她早就知道他是书生,不单知道他是书生,还知道他曾经官大权大,可她本意不是想让赵靑蕖难堪,只是好奇他怎么会被削职流放。
也只一瞬的谲戾,赵靑蕖又恢复成了温恭的模样,他能从赵无眠清透的大眼中看出她的自责,于是朝她笑了笑。
长鸣将盛好的最后一碗汤搁在赵无眠面前,冷淡道:“多吃饭少说话。”
赵无眠接过碗,乖乖地拾起筷子喝汤。
席间除了碗箸相击外再无交谈声。赵无眠拨了拨碗里那大的夸张的鱼肉,又左右探头瞧了瞧身边人的碗,将自己碗里的鱼肉一分为三,三分之一夹给长鸣三分之一夹给赵靑蕖,自己再留三分之一。
紧挨而坐的三人中,只有赵无眠碗里有肉,她总觉得自己一个人独享不太厚道,也下不了嘴。
赵靑蕖看着自己清汤中出现的鱼肉,愣住。
京城中的贵女从不会将自己碗里的食物夹到别处,圣贤书上更是将这种行为斥为不礼不尊。她到底是哪里来的粗野丫头?
“不是一直喊饿吗?你吃。”长鸣将自己碗中的鱼肉夹回去,又看了赵靑蕖一眼,说了句冒犯,也将赵靑蕖碗里的鱼肉夹回给赵无眠。
“赵公子大病初愈,不宜多食。你自己吃了吧。”
赵靑蕖抬头看了长鸣一眼,道:“长鸣道长说的是,无眠道长有心了。”
言讫,他拾起碗筷小口啜饮起来。
这顿清汤寡水的晚饷,赵靑蕖意外地吃了许多,自从他下狱以来,就再也没吃过一餐饱饭,如今有饭可食有衣可穿,竟恍如隔世。
那个老渔夫一吃完饭就出去收拾渔网了,赵无眠和长鸣把碗筷端出去清洗,没有人特别关照赵靑蕖。
见到他们手头皆有事,赵靑蕖便拄着拐杖,独自一人走回离江岸不远的小屋。
夜幕已至,明月当空。
赵靑蕖坐在凳上,撩开自己的裤袍查看腿上的伤,腿上密布狰狞丑陋的疤痕,即便敷了层深绿色的药泥,也还是能看清伤口凸出的形状。
他脸上褪去温雅,转而被冷漠阴鸷替代。
静坐了半晌,赵靑蕖放下衣袍,这才感到嗓子眼干得发紧。他起身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茶壶和茶水,想了想,便出门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