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芷读着那些批注,一如既往的犀利清醒。
而那些字,一如既往的一团浆糊。
她哭笑不得,望着大快朵颐的霍长歌叹气。
“明日便是院中一月一度的大考了,你这样的字,怕是要给先生丢人了。”
霍长歌咸鱼的耸了耸肩,对于这个看字的世界充满了悲伤。
照常,霍长歌放课之际已经是黄昏之时,天已然蒙蒙黑了。
他走出嵇先生的书斋,穿过青石小路的时候,忽听得隐蔽处有动静。
霍长歌定睛一看,原是树荫下几个学生正在欺负另外一个。
那人可怜兮兮的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像是被揍得很惨。
忽而,地上那人侧过头,瞧见了站在那里的霍长歌,猛地咳嗽几声,嘶哑着嗓子冲着霍长歌叫道。
“霍长歌,帮我!”
就在那人冲着霍长歌求救的时候,霍长歌也是认清了对方。
是季覃。
倒在地上的季覃虽然声音不重,围殴他的几人却也是听见了的。
为首的少年侧头,望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霍长歌,手中的扇子一展,笑得意味不明。
他挑衅的对着霍长歌点了点下巴。
“怎么,我教训自家下人,霍二少爷也要来多管闲事。”
霍长歌不置可否的挑挑眉。
“请便。”
季远城闻言一噎,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他恶狠狠地转头,冲着手底下的一帮跟班怒吼道。
“愣着干什么?给我继续打!”
季远城说完,转头昂首望向霍长歌,一副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放过他的意思。
霍长歌扫一眼季远城脸上那呼之欲出的神情,深觉的这货是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用三个数的时间,为千里迢迢送季远城来读书的季老爷、季夫人默哀,霍长歌转身就走。
季远城不敢相信的望着霍长歌离开的背影,他急忙从石头上跳下来,快步上前,拦住了霍长歌的去路。
“站住!”
霍长歌疑惑。
“何事?”
季远城哼一声。
“你就这样见死不救?”
霍长歌无语。
“动手的是你,你觉得我要需要救他一救,你别打他便是。”
季远城闻言,登时骄傲的就像是一只开了屏的公孔雀。
“你求我,我就放过他。”
霍长歌给了季远城一个你有病的眼神。
“有病就吃药。”
季远城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平声从未被人骂过,他脸色一变,怒道。
“你不怕我揍你吗?”
霍长歌不但不怕,反而一脸老神在在。
“书院之中,圣人面前,怎可行此粗鲁之事。你若真要和我比划拳脚,今日子时三刻,书院外西南墙根,老槐树下,你等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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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姓姜的都没什么好印象。
毕竟这位姜先生可是姜正阳的叔父。
听说,此番姜正阳并没有考上,这位姜先生处处疏通,甚至求到了院长那里,都被驳了回来。
霍长歌勾勾唇角,跟在姜先生的身后走出了长廊,穿过后堂,踩着青石铺成的小路徐行片刻,就到了一处书斋。
书斋被翠竹环绕,外有一小亭,亭前有一株枇杷树亭亭如盖,又有假山流水,甚是风雅。
霍长歌正盯着那颗枇杷树沉思,回忆着枇杷是几月成熟的,前头的嵇先生已经停下脚步叫了他的名字。
“霍长歌。”
霍长歌立刻回神,答应了一声。
“先生有何吩咐?”
嵇先生冲他招手。
霍长歌立刻快走几步,到了嵇先生面前,抬头望着他。
嵇先生身长八尺,高大俊美,有魏晋风骨,他负手而立,笑看霍长歌问道。
“那姓姜的那样对你,你可有不服?”
霍长歌摇了摇脑袋。
“无。”
嵇先生眼里多了几分兴味,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霍长歌见嵇先生似是等着他解释,便道。
“古人云,不患寡而患不均。姜先生之侄姜正阳与我同负纨绔之名,我考上了,姜正阳却落榜,姜先生便觉不公。”
霍长歌说到这里,自信的挺起了胸膛,一双璀璨的眸子中如落了揉碎的星光。
“姜先生只知我纨绔之名,不知长歌之才,才会如此。”
说到这里,霍长歌深深一揖。
“长歌多谢嵇先生信我、护我,嵇先生待长歌如伯乐之于良驹,长歌自当报于先生。”
拍马屁是横贯古今,永世不变的操作之一。
嘴甜的霍二少爷夸夸先生顺便夸夸自己,霎时间获得了嵇先生的好感度。
嵇先生很高兴,眯着眼睛走进书斋内。
霍长歌跟着进去,略略一扫只觉得嵇先生这书斋着实简单,然而简单之中却又透着几分不凡。
原本置于大堂最中间的那副圣人像被换成了一副春夜宴桃李园图,而案上那些贡品、香案也换成了酒器……
还有……一碟醋黄瓜和一碟花生米?
霍长歌微愣。
半晌心中暗赞,先生果然是清新脱俗之人。
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了嵇先生的训斥声。
“愣着干什么,今日你便以酒代茶,给我磕一个,我便是你的老师了。”
霍长歌上前倒了杯酒,闻到了那淳纯的酒香,便知道是上好的神仙醉,一坛子论黄金算的那种。
先生真是奢侈。
霍长歌拾衣而跪,奉了酒,看着嵇先生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立刻叩首。
“弟子霍长歌,见过先生。”
嵇先生喝了酒,收了个好看聪明的小弟子,欢喜的不行,舍不得他久跪,连忙让他起来。
霍长歌也不拘束,他同样也不喜欢那么多规矩,顺势站了起来,咧嘴对着嵇先生笑着,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嵇先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将一张宣纸丢给了霍长歌,随即挥挥手道。
“这是你的书单,明日之前将上面的书买齐了。”
嵇先生说着,仰头饮尽了口中的酒。
就在霍长歌以为自己就能离开的时候,喝得微醺的嵇先生忽然指了指书斋外头的那间小亭子,悠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