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才沿河而行不久,便又见河流隐入山林之中,尽是些参天古木,不知多久无人问询,朱徽媞只记着早前她醒来时目前寒潭深穴,鸦雀无声。她只着暑衣裙衫,轻薄透气,夏日里穿来极为凉爽,这时只觉那股子沾了土的风雨又不知从哪里钻进身子,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黎瑨一直未发声,只默默等在朱徽媞身后,直到朱徽媞稍稍侧脸看他,口气平缓许多,不像方才总是连名带姓的叫他,“黎大人,我们如何能同母妃相会。”
日前山东一带民变丛生,护送队伍怕节外生枝,一路只敢依官道而行。没成想才到凤阳就在这山东边上出了事,流民没碰着,倒着了这天灾的道。护送队伍顷刻间便给冲散了,黎瑨在锦衣卫五年,什么大风浪没见,救下朱徽媞时尚不想方才连名带姓的叫他心有余悸,那康妃心思深重,若这唯一的女儿没了,只怕他们大队人马都得掉脑袋。
如今这灌木丛廖无人烟,黎瑨也先这小公主早醒没几时,后又受她差遣个没完,一时也没底。心知这八公主自幼在李康妃的庇护下娇生惯养,也少有父兄提点,怕是真的半点苦都未曾吃过,只恐她受惊,沉默片刻才道,“我等出发前尚有,若队伍走散,自在下个驿站会和。日前护送队伍正行至安徽凤阳一代,再往北便是山东,待到济宁府,公主便可与康妃相聚。”
朱徽媞将信将疑,见他掷地有声,也只得暂信了他往林中行去。
这林子尚未经官府开发,言之轻松,实则每一步都惊险无比,黎瑨走的极为小心,生恐一步没踩好惊着这千金之躯的皇族贵女。二人亦步亦趋,一路沿河而行,河边常见山间野物结伴成群饮水,想是这山中物种繁多,尚且相安无事。
朱徽媞自幼长在王府中,出了门都少需带腿,哪里受得了这上上下下的崎岖山路,纵使黎瑨已放慢脚步,她也少不得精疲力竭。又因急水冲撞浑身是内伤,方才或是精神尚足不曾发觉,这时候才又觉着浑身酸痛直从骨头里蔓出来。
她见这锦衣卫默不作声地背影,莫名有些不愿被他小看,强撑着坚持半会,终觉腹部微微抽痛,迈步都有些勉强,呼吸不住加重。黎瑨立时停下,朱徽媞求之不得,迅速捕捉到他站定的动作,手也从他腰间的雁翎刀上收回,略略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
她兀自镇定,捡了身侧一块还算光滑平坦的石头就要坐下,却被黎瑨伸手拦住,朱徽媞心头微脑,正待发作,就见黎瑨卸开身后蓑衣替她铺在石头上,“公主请。”朱徽媞闻言,略略压了压心头火,坐在蓑衣上,稍稍弯腰护着腹部。
黎瑨见状,知她是走得急了岔了口气,安慰道,“公主若觉得累了或是卑职走得急了,可同卑职直言,莫要急坏了身子。”
朱徽媞猛地坐起身想驳他,腹部阵痛却因她的动作陡然加剧,话生生卡在喉咙里,朱徽媞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一时又矮下身去。
黎瑨虽觉应不是什么大事,见她双颊泛红,担心她身上有他不了解的暗疾,又不便开口询问。他心中焦虑,却不露声色,仍是肃然站在朱徽媞身旁,担心她不自在,目光看似落在别处,却一直暗中观察。
朱徽媞坐下来歇了片刻,缓了口气,却再无心思去和黎瑨斗气。黎瑨见她呼吸渐稳,心知她如他所料,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朱徽媞搁在腹部的手稍稍松劲,身子才直了直,黎瑨已适时递上水壶叫她饮水,待她喝饱才转身去河边又打起满满一壶,自己也就着水边喝了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