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琳琅心里这般想着，嘴里不知不觉便也这样问了出来：“你是在哭？”

不远处，正缩在被子里面的杜则这才抬眼看来，就像是受惊了的大猫似的，眼眶还有些红，说不准他是准备跳起来抓人一把，还是缩着头喵喵喵。

顾琳琅看着他这模样，心情不知怎地居然轻松了许多：原来他也是怕的啊。也对，毕竟是杀人啊，而且杜则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孩子，之前大约也不过是强作镇静罢了。顾琳琅松了一口气，很快便抬步上前去。

因杜则把自己滚成一团球，让人想摸一摸都不知该从何处下下手。故而，顾琳琅只好伸手拍了拍他身上的被子，轻声问他：“怎么了？”顿了顿，她推己及人的猜测道，“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杜则瞪了她一眼，浓密纤长的眼睫跟着扬起，嘴里只是低低嘟囔道：“你才做噩梦呢。”

顾琳琅理直气壮的点了点头：“是啊，我做噩梦了，要不然怎么大半夜还不睡。”

杜则微微怔了怔，他把下颚抵在被褥上面，似是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坦白道：“我很怕，睡不着，更不可能做噩梦的。这一次我们运气好，你杀了那人，接下来呢？”

橘黄色的灯光柔和的令人不敢相信，将杜则的面庞照得透白，如同薄的出奇的宣纸，仿佛一揉就破。

杜则竭力维持镇定，与顾琳琅说着话：“我什么都没有，如果皇叔他真的下定决心要杀我，便是皇祖母都拦不住的。你要是能走，还是早点离开吧，跟着我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平白赔了性命”

鸦色的眼睫看上去微微有些湿，轻轻的搭在奶白色的皮肤上，非常鲜明并且强烈的黑白对比，只听杜则一字一句的道：“就算不甘心又有什么用？他是天子，整个大周江山都是他的——真正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我呢，至今方才得你启蒙，久离京都，无权无势，遭人忌讳，连性命寄托于他人的一念之间。就算我有再多的不甘心又能如何？”

他第一次这样坦白的与人承认自己的软弱与无能。的确，要是有人知道他的仇人会是一国天子，恐怕早已劝他不要再痴心妄想着要报仇了——螳臂当车，何其之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