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朝天子 第七十七章 开庐

庆余年 猫腻 4303 字 8个月前

剑庐门口的空地已经搭起了一个大棚,上面挂无数白色的纸花以及幔帐,看上去并不喜庆,与开庐仪式,以及名义上的归顺宣示毫不相符。

范闲并不在意这一点,庆国礼部官员心里有些不悦,却也不敢表情什么,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此次开庐仪式其实应该算是四顾剑的葬礼,礼部官员并不希望在这种紧要的时刻,激怒剑庐里的那些强人。

太阳缓缓移上中天,空气渐渐变热,好在东夷城就在东海之滨,有海风无日无夜不止地吹拂着,还可以忍受。加上大棚遮住了大部炽烈的阳光,前来观礼的天下宾客们,除了擦汗之外,并没有太多的埋怨。

忽然间,剑庐外面响起了鞭炮声,不知多少挂鞭炮在这一刻炸响,纸屑被震的老高,烟雾也开始弥漫了起来。

似乎这是一个讯号,整座庞大的东夷城内,每一家商行的门口,每一处民宅的门口,都同时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鞭炮,就连那些往常挂着红灯,夜夜笙歌不止的青楼,也将灯笼换成了白色,在楼前放起了鞭炮。

姑娘们已经换了素净的衣裳,带着一丝不安一丝惘然地看着剑庐的方向。

商人百姓们站在自家门口白色招魂幡的下方,看着眼前鞭泡炸成碎屑。

妇人怀中的婴儿,被东夷城中不分南北,不分东西,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的响亮鞭炮声惊的醒了过来,哇哇大哭。

整座东夷城,尽是鸣鞭之声,哭泣之声,微微刺眼的琉璜味道随着烟气笼罩了整座城池。

鞭碎有如人之一生,烟腾有如渐渐离去的灵魂。

范闲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在北齐上京城外听到的那阵鞭炮,暗自默然,心想不论是庄大家,还是四顾剑,其实对于这些普通的百姓来说,都一样的崇高。

剑庐外的大棚下,在云之澜的声音中,所有人向着那架黑色大棺跪了下去。

范闲也跪了下去,然后听到了云之澜所代为宣告的四顾剑遗命。

不出意料,四顾剑在临死的时候,终于还是宽恕了云之澜曾经动过的异心,命他接任了东夷城城主一职。云之澜一向主持剑庐俗务,精通世事,由他接任城主,以他内心那种不忿,一定可以与前来接受东夷城的南庆人,形成一种比较完备的制约。

范闲并不在乎这个,他沉默地听着,只是在想四顾剑只有把剑庐传给十三郎,那么自己才有可能利用二人之间的亲密关系,真正地控制住那可怕的十二把剑。

正想着,他听到了云之澜最后的那句话,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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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母籍东夷,吾亲授剑技,实为大材,命其主持……开庐。”

……

……

(说好今天要补一章的,嘿嘿,好吧,逃不过去了,我吃完饭就写,写完了就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更,反正应该是在十二点前吧,祝大家周末愉快。)

范闲想笑却笑不出来,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被神庙外的风雪冰住了一般,他怔怔地看着身前的王十三郎,看着这位年轻友人平静却倔犟的脸,许久之后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也感觉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那抹寒意。

他知道十三郎说的是实在话,对方是个实实在在的实在人,所以他才会感觉到寒冷。

如果将来事态的发展,与范闲和四顾剑估计计划的不一样,如果在天下人看来,范闲只是攫取了东夷城的实力,却没有考虑到东夷城民众商人的利益,或许十三郎真的会不惜一切代价向他出手。

四顾剑的遗命,太平钱庄,剑庐弟子们已经为了这场赌局付出了太多的利益与实力,如果范闲将来真的反水,这些人必将愤怒而恨入骨子里。不用思想,范闲也知道,剑庐十三子疯狂的报复,会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更何况自己身边有这位亲近的、关系极好的年轻友人,范闲并不希望和王十三郎以命相搏。

尤其是剑庐疯狂的报复,即便不能直接伤害到有监察院保护的范闲,但这么九品强者的突袭,一定能够伤害到范闲在乎的亲人、友人、下属之类。

庆国皇帝陛下能承担这种损失,因为大部分时间,他把自己大部分的亲人下属不当人看,但范闲不行,他知道王十三郎此时呈现的态度,代表了剑庐弟子们怎样的决心,由不得他不暗自警惧起来。

范闲眯着双眼,眼中寒芒渐盛,却又渐渐散开,看着王十三郎平静说道:“你那些师兄们要弄清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是你们师傅求我做的,不是我求他做的,所谓合作,也是你们单方面的想法……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要胁。”

王十三郎沉默,知道范闲说的是真话。

范闲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这就是我一直疑惑的一点,四顾剑给我十二把剑,我到底怎么能够相信你们的忠诚,而不用夜夜担心,你们会从背后刺我一剑。”

“如果有人要刺你,自然有我挡着。”王十三郎有些黯然地低着头,“只要你不背信弃义。”

范闲微嘲冷笑说道:“我的背后有影子,用得着你来做什么?我只是很厌憎这种感觉,我是什么人?我不是一个能被要胁着做事的人,剑庐必须把态度放端正一些,如果云之澜或李伯华并不信我,那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谈下去,就此作罢,过些月,领着大军再来谈好了。”

王十三郎有些疑虑和痛苦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也是在要胁。”

“来而不往非礼也。”范闲认真地看着他说道:“我很头痛于你所呈现出来的意愿,我不希望有人利用你来控制我。”

“我们没有这种奢望,但是……说实话,我们并不理解师傅的遗命,尤其是师兄们和你没有太深的接触,他们不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根本不敢相信,你会……不顾庆国的利益,而为东夷城的死活着想。”

“信不信是他们的事,我只需要他们接受。”范闲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我们是朋友,我不希望你成为一个站在我身边,时刻注视着我一举一动的朋友。”

“朋友应该互相信任,互相支持,不问缘由。”范闲看着王十三郎,认真说道:“你是四顾剑展现给我的态度,也是我展现给四顾剑的态度,因为你,我和四顾剑之间才能建立起这种信任,但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要学会有自己的态度……人必然是为自己活着的,这个世界上,背负着所谓国仇家恨,百姓大义的人已经够多了,你的性子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你适合做?”王十三郎听懂了他的话,幽幽问道。

“我是迫不得已,我是逼上梁山。”范闲的嘴唇发苦,心里悲苦,唇角一翘,双眼望着静室之外叹息唱道:“看那边黑洞洞,可是那贼巢穴?认贼作甚?可是真贼?我可是贼?我不想赶上前去,更不想杀个干干净净。”

王十三郎静静地看着他,忽而说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逼你做这些?”

范闲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不知道,也许从根本上讲,只是我自己想这样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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