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殿前欢 第八十一章 这是一个阴谋

庆余年 猫腻 6114 字 7个月前

……

所有的掌柜们都退了出去,明青达偏着头饶有趣味地看着一直未动的那位掌柜,轻声说道:“我知道,他们都是被你劝着来的。”

招商钱庄的大掌柜温和笑了起来,并没有反驳这句话。

明青达眉头微皱说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都是在商界浮沉了无数年的老狐狸,从这一年与招商钱庄的配合看起来,明青达心知肚明,这位从不出名的钱庄大掌柜,当年也一定是位狠角色。此时所有的闲杂小虾都走了,二人说话便直接了许多。

明青达清楚明家向招商钱庄一共调了多少的银两,如果招商钱庄先前也加入到逼债清盘的队伍之中,明家也只能去卖田卖房,就算此次支撑下来,家族也会元气大伤……而对方既然一直沉默到现在,那肯定也不会是看明家笑话的,一定另有所求。

而以招商钱庄手中握着的那些借据,确实已经有资格从明家手上要些什么。

大掌柜微微一笑,说道:“明老爷子,我家东家要……与您合作。”

合作?明青达的眼睛眯了起来,寒光一放即敛,钱庄与商家合作,是怎样的合作?他闭目沉思片刻,便轻声说道:“不行。”

不行二字虽轻,却是掷地有声,不容人置疑。

大掌柜似乎也没有想到明家居然会如此直接地拒绝,微微一怔后依旧是笑了起来:“不行……也要行。”

明青达猛睁双眼,用一丝怜惜与不屑的目光盯着掌柜,冷冷的声音从牙缝里渗了出来:“你……是在威胁我?”

“不敢。”钱庄大掌柜温和说道:“只是一个请求。”

明青达再次陷入沉思之中,他没有去问对方威胁自己的凭恃,这一年里向招商钱庄借了不少钱,这就足以让对方说话多了几分底气。

大掌柜不急不缓说道:“在商言商,如今的局面,明老爷您也清楚,如果我钱庄凭条索银,明家的周转马上就要断了,您拿什么去供内库的后续银子?那位小范大人可等着您拿不出银子……就可以断了您的行东路权。明家虽然富庶强大,可是……这皇商的身份总不能不要,内库流出的银子不能不要。”

明青达沉默了下来,知道对方说中了自己的害,明家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流水周转已经渐有干枯之象。

“调银条契上写的清楚,没到时间,你们一两银子也别想拿回去。”事到如今,明青达依然没有一丝慌乱,因为他有足够的底气。

不料招商钱庄大掌柜微微一笑说道:“谁说不能拿回去?条契上写着,若钱庄愿以浅水价出契,您就必须在五日之内还银,这官司……即便是打到京都去,也是我赢,您还是必须还银子。”

“浅水价!”明青达猛地一下站了起来,疲惫的面容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压低声音阴沉斥道:“你疯了!你要损失三成!”

大掌柜面色不变:“如果真的不能合作……就算损失三成的银子,我们钱庄也要请您提前还银子。”

明青达冷冷地盯着他,似乎是想判断对方究竟是不是一个疯子,稍稍放缓了一下口气,说道:“真这样做,我明家大不了卖田卖地,也不是还不了你,可是你们钱庄的损失可就大了……”

“这正证明了我方的决心和诚意。”大掌柜温和笑道:“我家东家一直做钱庄生意,但对于贵国的商贸十分有兴趣,他是一位有野心的人,愿意和您这样的当世豪杰合作,所以请您务必赏面。”

明青达缓缓坐了下来,他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招商钱庄的东家早在一年之前就想借由借贷的关系,加入到明家的生意中来,这个局……设的也太久远了些。

“你家东家是谁?”

“协议达成之日,东家定会亲自上门来拜谢明老爷。”

“可如果我真的不想怎么办?”明青达已经回复平静,淡淡说道:“打官司也好,我明家一路奉陪,不过这些银子嘛,总还是可以拖个一年半载的。”

“真的能拖吗?”大掌柜温和笑道:“御前官司只是笑话,依庆律民生疏首三条,大人应该明白,民间借贷官司顶多能打到江南路衙门……打到薛清大人面前,您……确认愿意这样做?”

明青达当然不愿意这样做,朝廷对于自家已经虎视耽耽了一整年,如果碰见这种官司,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阴死自己。

没想到招商钱庄将所有的后路都已经算到,将庆国朝廷与商人间的争执看的如此明白,明青达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盯着这位大掌柜,老累的心在咆哮:“这是一个阴谋!”

……

……

一阵极久的沉默之后,明青达有些疲惫地说道:“你家东家想怎么与我合作?”

“债抵银,转股。”大掌柜干净利落地说道。

……

……

(昨儿把洪常青写成洪青达了,我什么脑袋……昨儿说又在拉,然后晚上发现厕所的冲水龙头坏了,这真是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xx恨遇水不流……我,怀疑,这是一个,阴谋。)

安静的山谷中,一片压抑与恐慌,却没有人敢动手

明兰石当然知道这是范闲安排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但他不明白对方毕竟是朝廷官员,怎么会做出如此无耻的事情来——面对着这样一枝可怕的骑兵,明兰石不想与对方火拼,从而送掉自己的性命,可是满地的碎片让他的脑中一片愤怒!

“我要去京都打官司!”

明兰石大怒尖声骂道。

“随便,本将不奉陪。”

荆戈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便率队走了,走之前还没忘了把那重重的石碌也抬回了马车上,只留下欲哭无泪的明兰石、那些满脸瞠目结舌的明家私军,还有一大片散落地上,晶晶发亮的玻璃碎片。

往年间明家暗中蓄养海盗,与胶州水师勾结,于东海之中抢船劫货,杀人如麻,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条性命,强抢了朝廷多少货物,如今范闲反其道而行之,不在海上下手,却在陆上动刀,既不害你明家人性命,也不夺你货产,只是……尽数毁去,让你明家哭也不哭不出来。

天理循环,天公地道,便应是如此。

事情还没有完。

穿着一身官服的洪常青咳嗽了两声,从山上走到了明兰石的身边,微笑说道:“明少爷好。”

“洪大人?”明兰石此时已经麻木了,看见范闲的亲信也不怎么意外,只是不知道对方想和自己说些什么。

“我本名叫青娃,原来也是那个岛上的兄弟。”洪常青凑到明兰石耳边咬牙冷狠说道:“这些不值钱的玻璃片,是本官替猛子哥,兰花姐,还有岛上死去的几百兄弟……谢您的。不会忘了兰花姐吧,那可是您最疼的姨太太啊……”

洪常青说完这句话,胸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大声说道:“谢您了啊!”

哈哈大笑声中,洪常青潇洒离开,留下明兰石面如土色,一脸震惊,他有些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此时才想起,自己曾经用这双手结束过一个对自己满怀痴情女子的性命。

……

……

消息传回苏州城外的明园,明青达右手一抖,手中捧着的上好官窑瓷碗迸地一声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片,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心疼。

因为那些银镜摔碎成玻璃片的脆响,已经让他心疼到毫无知觉了,这位老爷子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这地上的瓷碗,那处的银镜一样,碎成了无数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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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官司?我不怕。御前官司就更不怕了……他找谁去替他打?”

在颍州逍遥了半个月后,范闲等到了王启年,终于坐上了马车,开始继续往杭州驶去。

监察院的消息早已经传递了过来,范闲挑了挑眉梢,有些好笑,有些快意,去年在江南虽然也在呼风唤雨,但总被明青达那个老狐狸郁闷拖着,此时京都平,自己将对方玩弄于手掌之中,实在是很快活的事情。

他只是给了一个大概的方略,而具体的执行者却是下面的人,他也没有想到,洪常青直到如今还记得那个岛上的惨剧,硬是不肯让明家死的痛快些,非要这么慢刀子割肉。

“慢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范闲对身旁的王启年说道:“我都替明家感到心疼,传令下去,火候到了,让儿郎们别再贪玩,赶紧收了的好。”

王启年在京中留了近一月,就是为了注视着宫里的动静,说道:“再过两天,长公主和太子爷,已经顾不得明家的死活,要抢在明家反应过来之前动手,现在正是时候。”

范闲点点头说道:“要的就是他们想不到我会下狠手……明家现在只怕我还会继续陪他慢慢熬下去,我就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忽然笑了起来,掀开车前的帘布,看着缓慢倒退的江南官道,忍不住心中的快意,哼起了小曲。

王启年在一边听着那种怪声怪腔的曲子,忍不住笑着问道:“大人,至于乐成这样?”

范闲哈哈大笑道:“憋了一年,终于可以放手做事,想不乐也难啊。”

……

……

当钦差大人的马车仪仗用最缓慢地速度向杭州进发时,苏州城里的诸人却是各有心思,权倾江南的总督大人薛清收到了范闲亲笔书信后,便一直坐在书房里发呆,他左右二位师爷也知道了书信中的内容,与大人一样都在发呆。

看着就像是三尊泥菩萨。

薛清离京早,路上快,二十几天前就到了苏州,对于这些段日子里明家吃的亏清清楚楚,但他本以为这只是监察院对明家的再次削弱,却没有想到范闲在信里竟说的那般自信,竟……像是准备毕其功于一役了。

“范闲他凭什么?这又不是打架?”

江南总督薛清明显不知道关于招商钱庄的勾当,在苦苦思考范闲的信心来自何处,为什么要在信里向自己通气,让自己做好准备。

“钦差大人既然这般说,那便是心中有定数。”左师爷皱眉出主意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