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京华江南 第一百三十八章 景明

庆余年 猫腻 5363 字 7个月前

范闲冷笑道:“我做事,向来不喜欢跟着别人的脚步,等了十天,给足了薛清面子,这时候我自己下手,他也不要怪我下手狠辣。”

“江南百姓的议论怎么办?”

“议论?说我欺压明家?我温温柔柔地进去,我一个人都不打,一个人都不杀,我怎么欺压了?”范闲的脸上流出一丝笑容,“再说了,我也想明白了,名声这个东西,在江南坏掉,以后我在慢慢拣回来就是。”

————————————————————————————

范闲等了十天,不是没有把握进明园抓住周管家,不是单纯地顾忌议论,也不是想等薛清表态,更重要的是,他在等着京都里的消息。

内库招标之后,他清楚地知道京都里的长公主一派,会对户部发动攻势,他等的就是这个事情的结果。

事在江南,总领却在京都,京都局势一日不明,范闲在江南就不好下手。

第二日,柳梢之上鸟儿乱叫,三骑快马在晨色的掩护下冲入了苏州城,守城的衙役只知道来人是监察院的密探,根本不敢去拦。

马蹄阵阵,冲到了苏州城华园之外,早有人将这三骑领进园中。

这是监察院最快的传递消息途径,比庆国朝廷的快驿还要快上无数倍。

范闲拿着京中沐铁传来的院报,微微一喜,知道事情的结果果然与自己猜测的一般,户部无碍,长公主一方吃了大亏。

只是看到细致之处,聪慧如他,自然看清楚了皇帝陛下想借机让京都老范家退出舞台的意思,本是微喜的脸,顿时阴沉了起来。

不过来不及考虑父亲的事情,范闲摇了摇头,对身边一直领命的监察院官员说道:“进明园,拿人。”

监察院官员领命而去,一时间,在苏州四处官衙之中,行出不少官员,马蹄踏碎晨时宁静,出了城外,四十余骑监察院四处官员在邓子越的带领下,正大光明地直向明园而去。

“注意安全。”范闲转头温和说道:“谁也不知道君山会还留了什么人在江南。”

海棠姑娘两只手揣在花布衣裳的大口袋里,偏了偏头,笑了笑。

……

……

清晨的苏州城外,早起的鸟儿叫了一遍之后,又回树上去睡回笼觉了。官道四周一片宁静,尤其是在那座美妙至极又占地极阔的明园周围,便只听得见里面隐隐传来的倒水洗漱之声,一切的一切,与往常每个日子都没有什么两样。

官道之上,忽然驰来数十骑,马上众人都穿着监察院的官服。

随着这数十骑轰轰烈烈来到明园之外,隐在明园四周负责监视的监察院密探们也从树上,从山后现出了身形,一部分汇入到了前来查园的同僚之中,一部分钉子悄无声息地消失无踪。

邓子越沉着那张严肃的脸,纵马来到明园的正门口,翻身下马,他身后的下属也随之下马,动作整齐划一。

此时的明园安静的犹如一位害羞的处子,但是邓子越清楚地看到,那道矮矮围墙的里侧,有些金属之光在闪耀着噬魂的光芒,而在左手方向的那几个制高点上,更可以看得见长弓劲弩。

对方已经严阵以待,如果一轮齐射,只怕这几十位监察院官员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去。

但邓子越面色不变,因为他相信提司大人的判断,明家虽然骨子就是土匪,但面对着监察院这个大土匪,他们不会傻到主动进行火并。

果不其然,明园的正门缓缓被拉开了,双眼微红,似乎一夜未睡的明家少爷明兰石恭敬地站在门旁,一摊右手说道:“诸位大人,请。”

……

……

(这一个星期的状态都不对,写的比较粗疏,前面有一章写的自己也不是很满意,大家也知道我是个很容易被情绪干扰的人,不好意思,前天收到消息,我一位表姐去世了,年不过四十,颇有人生无常之感,不需要安慰,也许是解脱。)

政治与商业上面的斗争,其实往往有一种共通点。那就是每当看似山穷水尽之时,仿佛却又柳暗花明,正当烈油烹火,谁知瞬间便化作一片冷落清秋。

京都里关于户部的争斗,信阳及东宫方面以为把清楚了脉,抓到了范家最大的把柄,骄骄然,森森然出手,直欲让范家的方圆徽记换了主人,谁知到了末了,却是一番倒过来的折腾,平白无故损失了一大批实力。

再论江南,范闲手握钦差明剑,清了内库,掌了转运司,通过夏栖飞对冲得明家银根紧缩,再通过那场官司,成功地把明家陷入乱局之中,再通过庞大的监察院助力,在天下四处为难着明家,气势咄咄逼人,似乎随时都可能将明家压碎成一摊齑粉。

可就在这样的时刻,谁能想到会发生那么多令人震惊的事情。

……

……

“我的人要进园。”范闲一拍桌子,双眼像钩子一样冷冷看着身前的人,一字一句说道:“薛大人我已经等了十天,今天不会再等了。”

坐在他身旁的,自然就是江南最有权势的那个人,江南路总督薛清大人,此时二人密谈的地方正是在总督府的书房内。

君山会的帐房先生,也就是明家的大管家周某人,已经被监察院查出来,正躲藏在明园之中。不论是为了江南居之前的那场暗杀,还是范闲对于君山会的强烈兴趣,监察院都有足够的理由,杀入明园之中,将那个人揪出来。

可是,那毕竟是明园,天下三大园之一,它代表着江南无数人的利益,无数人的身家性命,无数人的精神寄托。

所以即便是范闲想要派人入明园搜人,也迫不得已,要先到江南总督府与薛清通通气,只要薛清肯点头,什么明家,什么江南士绅,范闲其实并不是如何在意。

只是可惜时间紧迫了些,所以没有办法先送大宝去梧州,自然也就不可能从岳父的嘴里,清晰地知道薛清这个人的底线究竟是什么。

范闲只好很直接地入了总督府,提出了这个看上去有些骇人听闻的提议。

而薛清的态度也很明确。

要搜明园?可以。

要总督府派员协办?门都没有!

江南总督自然不怕得罪明家,但他心里清楚的狠,明园就像是一扇门,前头几个月,自己与范闲在门外收拾明家的产业,折腾明家的精神,并没有触及到明家的根基,所以对方一味退缩忍让示弱求全,可是一旦官府的人踏入了明家那个高高的门槛……

这就代表着斗争已经杀到了核心地带,双方撕破了脸皮,便是你死我活的结局。

堂堂庆国朝廷,自然不在乎掀翻一个富商家族,哪怕这个家族是庆国第一富家,可问题在于,明家直接间接养着十几万人,更影响了江南大部分百姓的生活,明家根本不用奋力反击,只要这个势态一出,整个江南的稳定都会成一个大问题。

总督薛清冷冷看着身边的年轻人,心想你是钦差大人,到时候把江南整成一团糊粥,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回京之后,还有皇帝陛下,陈院长范尚书这些人为你撑腰,可自己怎么办?难道事后的烂摊子全部丢给自己一个人?

江南不稳,自己这个总督该怎么做下去?

所以当范闲极有礼数地前来总督府议事后,薛清异常坚决地拒绝了双方协作办案的请求,他的话说的很清楚,既然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君山会,既然一开始就是监察院查出来的问题,既然不涉地方政务,自己的人在外围为监察院清扫是可以的,但是要直接进入明园,这种惹乱子的事情,自己可不肯干。

这便是为官之道,薛清明知道范闲对于搜查明园可能惹出来的乱子也没有把握,才会拖自己一起下水,那他如何肯就这么乖乖的下水?

已经拖了十天了,薛清还是不肯松口,范闲的心里开始逐渐恼火起来。

离开总督衙门之后,范闲上了马车,皱着眉头,撑着下颌,开始发愣。

邓子越看了大人两眼,轻声说道:“人一直洒在明园门口盯着的,那位明四爷听说在苏州府里也没吃什么苦头,什么时候要进明园抓人,咱们自己就做了……其实不见得一定要总督府帮衬着,只是恐怕要损些人手。”

明园自然也有自己的打手,甚至是强大的私人武装,范闲曾经远远看过那个园子一眼,知道那个园子稍加改装,就会成为一座坚固的城堡,如果凭监察院的人手想强攻,没有黑骑的帮忙,那是很困难的事情。

而薛清如果不点头,黑骑自然不可能深入江南繁华州城之地。

“进园并不难。”范闲苦笑着摇摇头:“明家只要不准备造反,监察院拿着我这个钦差的手书,进园搜查,难道他们还敢拦?”

“什么城堡武装,都是假的,明老太君一个人都不敢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