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庆国最大的一艘贼船

庆余年 猫腻 6306 字 7个月前

…………一切处理完后,先前一直在下层的水手们上了甲板,从河里提起大桶河水冲洗着点点血迹,虽然只有关妩媚一人溅血于船,但断手流的血太多,很是费了些功夫。

清洁完毕,夜风再起,众人呵欠连天又去睡了,船上回复了平静,就像先前并没有发生这个小插曲一般。

“去睡吧,后半夜有人轮值。”范闲看了高达一眼,说道。庆国官家规矩,贴身护卫向来是分两班倒,只是范闲硬生生给改成了三班倒,虽说每班的人要少了些,但他相信那个世界里资本家剥削工人分成三班,一定有他的道理,想来效率肯定可以得到更有效地保证。

掀起厚厚的布帘,沿着两边舱房的通道往里走,一直走到了最后,范闲停住了脚步,扭头看了一眼史阐立的房间,这书生果然睡的踏实,苏文茂却早就已经醒来,满脸倦容地守在门口,此时夜深,二人并没有说什么。

走到自己房间对面,范闲对守在门口的虎卫说了几句什么,轻轻推门而入,迳直走到了床边坐下,看着被窝里的那个小男孩儿,许久无语。

三皇子五官端正,小小年纪颇有些清秀之态,但范闲知道这小子可比他的真实年龄要强多了。船儿轻轻一摇,他将床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遮住对方的肩膀,河上风寒,要是冻坏了可不好。

便在此时,三皇子紧闭的双眼内微微动了下。

范闲无声笑了起来,这孩子只怕早就醒了,只是在装睡。他旋即想到,仈jiu岁年纪的小孩子,竟要比史阐立还要惊醒,只怕心上的负担也不劲,想到此节,他心底不由幽幽叹息了一声,身在帝王家,确实容易被那些污秽与权谋养出些怪胎来,这小男孩儿有时可恨,也未必不是可怜。

他也懒得戳破小孩子家家的小伎俩,只是偶一失神,想着婉儿提醒过的那件事情,心里却有些完全不一样的想法,只是目前还下不了决心。

庆余堂的掌柜们并不在南行的船舶上,范闲既然是私下江南,往澹州方向的探亲队伍所以做的极为实在,在渭河中段,那个冒牌的提司大人就已经领着车队往东边开拔,沿途有黑骑保护,又领着那些掌柜们,想来朝中所有人都会以为,此时自己是在那个车队之中,而没有人想到自己已经来到了渭河与大江的交汇处。

虽然走水路,无法由黑骑提供最快捷有力的支援,但范闲并不担心安全问题,船上有七名虎卫,还有六处的剑手,如此多的高手刺客集于一舟之上,只要不是大宗师亲至,这世上哪里有人能碰触到自己一根手指。

他温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被中三皇子的后背,脸却望着另一边,似乎走神了。目前船上最金贵的人物,其实就是这位皇子,有这样一个护身符在身边,ri后就算自己要动特权调动府军州甲,似乎也能找到极好的理由。

此时的场景其实有些不合规矩,不过范闲本就是个胆大之人,更不会如何忌惮皇室尊严,此时勉强将三皇子当学生弟弟带,已经是给足了皇帝和宜贵嫔面子。

确认了一切如常,断了一只手的关妩媚被押入了下层的简易牢舍之中,范闲这才完全放松下来,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回到了自己的卧房,一抬眼便瞅着思思正半倚在床边犯困,单手撑颌,整个身子随着船舶的轻轻摇晃而东倒西歪,小妮子有趣,偏生这样却倒不下去。

范闲呵呵一笑,知道对方是一定要等自己先休息才肯睡的,也不敢发出太大声响,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一只手穿过思思的腋下,一只手抱着她的腿弯,姑娘穿着件绛青半旧大袄,圆圆滚滚地一大堆,他就像抱着一个大毛熊般。

小心翼翼地将思思搬到了床上,不想扰了她的清梦,不料她依然还是睁眼醒来了,眼里的迷糊瞬间即逝,强行挣起来,笑着说道:“我给少爷铺被子。”

范闲轻声笑骂道:“先前就睡了一觉,还铺什么铺?都困糊涂的人,还不赶紧睡去。”

思思掩嘴一笑,说道:“那被褥里又凉了,少爷小时候最不喜欢钻冷铺盖,不都是让我先暖着吗?”

听着这话,范闲微微一怔,看着面前这姑娘,不由想起了前些年二人在澹州老宅里的ri子。一晃两年过去,他忙于争权夺利,成婚出使,有意无意间与思思生份了些,好在思思对自己还是如此贴心,心里不由淡淡温暖涌起,笑道:“今儿要给我暖床吗?”

这话就有些轻薄了,但两处府中都知道,思思终有一天是要开脸入房的大丫环,她自己也早做好了心理准备,骤闻这话,面sè微羞一红,却没有如往ri般清爽地回几句,只是将外面的袄子一脱,整个人便缩进了被褥里。

缩进了少爷的被褥里,只剩了一头乌黑的青丝露在雪白的被头外,诱人无比。

范闲微愣了愣,片刻后便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里。其实他二人在澹州时,自幼一同长大,也没少在一张床上躺,在一张被里厮混,除了最后那关头之外,任何亲腻事都早已做遍。

舱中灯光未熄。范闲从后搂住自己的大丫头,双手环至她的身前握着她微凉的手,胸贴着她的背,听着身前她一阵一阵呼吸,下意识里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我二十了,少爷。”

思思轻轻咬着下嘴唇说道,话语里带着几分委屈与幽怨。

范闲没有说什么,嗅着思思头上传来的淡淡清香,感受着怀中的弹润身子,非常简单地便让心神回到了当年澹州时的境况之中,整个人觉得无比轻松,无比安逸。

听着对方轻轻松松地喊出自己的名字,女匪关姐悚然一惊,一对眼光像刀子似地剜着范闲,左手死死地扼着自己断手处的伤口,狠狠说道:“今天栽阁下手里,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范闲坐在椅子上,掏了掏耳朵,就像没有感受到对方怨毒的目光,笑着说道:“我是主,你是贼,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的来历?”

关妩媚只觉右手一阵难以忍受的抽痛,看着断了一茬儿的手腕,她脸sè苍白,知道自己今天是撞到铁板上了,犹自咬牙说道:“还请划出道来。”

范闲好笑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事儿还真有些荒唐,自己这一行人只是有事耽搁了,没想到这船香成这样,不过一天功夫,便引来了颍州出名的女匪,而自己面前这女匪被自己抓住后,不但不怕,反而让自己划道。

“划什么道?”范闲伸手指蘸了些冷茶,细细地涂抹在自己的眉心,眉尾一挑说道:“阳道,人道鬼道?”

身后船帘微动,披着件大棉袄的思思揉着发涩的双眼,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咕哝道:“少爷,怎么爬起来了?”她被厅间的灯光晃了眼,过了半刻才看清楚了厅间的场景,等她的眼光落在关姐断手处时,不由被那恐怖的血腥场景骇的尖声叫了起来。

尖叫声只响了一半,范闲已经将手掩在了她的嘴上,嘲笑道:“想把整座颍州城的人都叫醒?”

思思从澹州到京都,见过最血腥的场景,便是范家二少爷思辙兄被施大家法的那次,何曾见过断手断脚,骇的浑身发抖,半晌平静不下来。范闲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唬道:“回去睡去,在办正事儿。”

思思忍不住又看了关妩媚一眼,嗯了一声,转身准备回屋。

“他醒了没?”

“没。”思思接着说道:“史先生好像也没醒。”

“小史一睡便如猪,当初少爷我大闹……那处的时候,他就只知道抱着花姑娘睡觉,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

…………关妩媚此时痛的唇角抽搐,面sè发青,耳朵却将上面那年轻人与他丫环的对话听的清楚,越发觉得古怪和骇异,这船上究竟是些什么人?在遭到山贼夜袭之后,竟还是如此镇定自若,居然还有空闲与jg神聊天——如果不是对方有极为强大的自信,那么就是对方有些愚笨——她如今当然认为是前者的可能xg居大,只是不知道对方会如何处置自己这些人。

将思思赶去了客舱,范闲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轻声说道:“关妩媚,江北路鄂州人,父,关河山,母夏氏,自幼生活窘迫,卖入ji楼,后又辗转成为鄂州一主簿妾室,因不堪主母之辱,愤而杀人,下狱,离奇逃脱,其后为某山寨压寨夫人,再后山寨灭,再后……你便到了颍州一带。”

关妩媚心头震惊无比,竟连断手之痛都忘了一般,对面这个年青人怎么把自己的底细摸的如此清楚,难道对方是专门设这个局来诱捕自己?她嘶哑着声音,狠狠说道:“你究竟是谁!怎么知道的我如此清楚。”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我记xg比较好,不过这资料不算很清楚,因为你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关妩媚人生离奇,也算是大江上出名的悍匪,不料今天毫无还手之力被擒,对方言语间还表现的对自己不屑一顾,这个事实让她感到了一丝屈辱,偏生坐在椅中那位年青人的语气与对方身上所流露出来的气质,不得不得让她承认,对方是真地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应该猜到,本姑娘身后有人……除非你将我们全杀了,不然你休想善了此事。”关妩媚痛苦之余,开始愚蠢地威胁对方,希望对方在处治自己这些人时,能留些情。

残酷的现实,打破了她的幻想。范闲笑着说道:“姑娘说的,正是我想做的。”

关妩媚愕然,忽觉得后背涌上无穷寒意,霍然转首。

嗤嗤嗤嗤,无数声利刃割破喉咙管的声音响起,十分难听,就像是一石居后面的大厨房正在同时屠杀着无数老母鸡。

跟随关妩媚摸上船来的十几名山贼,被范闲的贴身护卫们一剑割喉,确认毙命之后,就扔入了江中,出手简单而专业,竟是连血都没有流在甲板之上,哗哗江水之声绽起,片刻后便恢复了平静,将那些尸体与血水尽数纳入宽容的水流之中。

连杀十数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好狠辣的下手!

关妩媚眼神终于变得恐惧了起来,看对方下手的风格,就知道对方一定惯常做这种事情。回头才见那位年轻人收回发布命令的手式,不由颤抖着声音说道:“不要杀我……格格格格……”

她的牙齿不停击打着,发出奇怪的声音,强咽了一口唾沫,强行镇静下来,对方既然没有同时杀死自己,那说明自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请给我家首领一个面子。”关妩媚惊恐地瘫跪在地上,向范闲求着情。

“你家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