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临近十月,气温总算开始渐渐转凉，但是白天的太阳还是依旧和夏天差不太多。

高一四班在观众席的位置不错，由于靠近主席台，头顶有个大大的罩子遮挡阳光。

运动会亢长的开幕式结束以后,开始了各个项目的预赛检录。

“请参加高一男子组100米预赛的同学,马上到检录处检录。”

听到这声广播,林格看着裁判带着一队人走向检录处，她一眼就找到了陆渊。

和季菡打了声招呼,立马拿着自己准备好的水下了观众席。

走到起跑线旁的草地上，蹲下身子，用手遮着阳光。

蹲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小腹有种坠坠地痛。

林格心里打鼓,这有点像……姨妈来之前的感觉。

可是她每个月都比较准时，明明还有三四天才到经期，这次……不会这么赶巧吧。

等了一会儿,那股感觉又没有了。

耳边传来裁判的哨声。

她定了定神,手支着膝盖站了起来。

抬眼就看见刚才去检录的一队人回来了。

陆渊应该是第一组的,他走在很前面的位置，高挑的个子极为显眼。

队伍里基本上没几个穿着校服的。

林格真的佩服他，穿着这么丑的校服,也能这么……

肤白貌美。

一见到陆渊，她就完全忘掉了刚才的肚子痛。

小跑着到他身边,拍了他一下。

“喂,我来给你加油啦！”

他回头,看到她的时候表情没什么变化。

淡淡地“嗯”了一声。

操场的比赛氛围浓厚，林格不在意他的冷淡，她精神越来越兴奋，围着陆渊不停的说话。

“你紧张么？”

“……不。”

“你不紧张？我都快紧张死了，我为什么心跳这么快我又不跑我激动个毛……”

“……”

她边跟着陆渊边碎碎念，没注意到他们已经从跑道来到了一个主席台正下方的角落。

而他忽然开口：“你走远点。”

林格：？？？

她脱口而出：“为什么啊，我不走！”

陆渊放在校服外套拉链处的手一顿。

表情微妙，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就呆着。”

他说完，林格看到他拉开校服拉链，露出里面的黑色运动背心，一个显眼的银色耐克标志在胸前。

他把外套完全脱下来，还没等她欣赏完，就发现他的手放到了校服裤腰上，正要往下用力——

“哎哎哎哎哎你等会儿你你你你怎么突然脱裤子！”

她一边嚎出声，一边双手捂脸。

但露出了两条小缝。

陆渊没理会她的话，利索的把校裤脱了下来。

露出了里面的运动短裤。

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感慨自己傻逼的同时，心里十分的失望。

——那居然是到膝盖以上的！

而不是那种到大腿根的短裤。

-

他们走回100米起跑线。

“我帮你拿校服吧。”

林格看着他胳膊上挂着的衣服，兴奋开口。

“……”

他沉默地走了一会，还是递给了她。

她如愿以偿的抱着他的校服，跟在他后面。

她知道短跑讲求很多细节，所以运动衣都要穿紧身的，这样跑起来才不会鼓风。

一整套纯黑的运动衣衬得他的背影格外引人注目，又高又挺拔，肌肉线条流畅却毫不夸张。

她忽然又有些庆幸男神没穿那种短裤。

不然，她鼻腔的血液可能不是很充足。

一共八条跑道，陆渊被分在第二道。

他站定在起跑的位置，回头，“我准备热身了。”

“哦。”林格点点头，知道自己该撤了，“那你加油啊！”

过了几秒钟，她又一步三回头地对他喊：“放轻松！不要有压力！记住你是最棒的！”

陆渊：“……”

旁边第一道上的人看到这幕，笑出了声，边压腿边问他，“哎兄弟，我们开运动会，你这是要去高考了吗？”

陆渊活动着手腕脚腕，眼睛半眯看着林格走远。

然后站定，对着他的方向挥了挥手，看口型，喊了一句‘加油’。

他摇了摇头，唇角微勾。

“她，有点毛病。”

声音里，是风都吹不散的暖意。

-

林格眼睛紧紧地盯着陆渊。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背部拱起，准备发力时，胳膊和腿上都露出肌肉的纹路。

一声枪响。

周围的人同时响起的‘加油’声和尖叫声震耳欲聋。

她看着陆渊几乎是在枪响的同时，就像一支箭一样冲了出去。

他双臂和双腿的摆动频率很快，却很奇异地不会让人觉得跑得很吃力。

林格以前总觉得短跑拉开的差距不会太大，毕竟总长才一两百米。

可她站在起跑线，都能看出陆渊领先了第二名一大截。

挤在人群中张望了十秒左右，她看到陆渊冲掉了终点红线，隔着一百米，能听见那端瞬间爆发出高声欢呼。

林格咬了咬唇，向着终点走去。

脑子里忍不住回想他刚才的身影。

渐渐压不住脸上的热意，她越走越快，直到飞奔起来。

-

在终点的季菡看到林格跑过来，冲上去就对她说：“陆渊和校记录就差了零点几秒啊我的天！这才是预赛而已啊！”

林格嘴巴张成o型。

虽然看过他跑步之后，知道了他很厉害。

但……没想到厉害到这种程度。

她回神，对着季菡发自肺腑地感叹：“卧槽我男神怎么可以这么优秀啊！”

声音里全是兴奋和骄傲。

季菡眼尖地看到她手上的水，推了她一把。

“你还不去送水等什么呢！你看看他身边的女生，一会儿还挤得进去么？”

她转头一看。

陆渊那边有男生有女生，有四班的也有别的班去接运动员的，还有好几个裁判和记录员在旁边讨论着什么。

挤得水泄不通。

他站在人群中，扫了一圈递给他水的女生，脸上满是激动的红晕。

微微有些喘，他冲她们摆摆手，转身要离开。

“陆渊陆渊！”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停下脚步。

看到她的一瞬间，表情微松。

林格在一堆人外面急得跳脚，她努力踮起脚尖，把水举得高高的。

“我来给你送——”

却看到他的面色一变，对着她喊：“让开！”

她眼睛一直看着陆渊，完全没注意到旁边有个人撞了过来。

又急又快，带着巨大的冲劲，那人的头撞到了她右边的肩膀，在肩胛骨处发出一声闷响。

她没有摔倒，只是踉跄了一大步，右手举着的矿泉水瓶也被撞掉在地上。

身处人堆外围，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陆渊拨开身边的人群，朝她走来，而撞她的那人已经没影了。

声音有些急：“没事吧？”

林格摇了摇头，“就是被撞了一下。”

刚被撞的时候可能由于冲击力大，一瞬间没觉得怎么样。

而现在，肩处的知觉像是在一点一点恢复了一样。

她左手尝试着碰了碰右肩，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你别动。”陆渊走近，看着她皱成苦瓜的脸。

犹豫了一会，才抬起胳膊。

他把手伸向了林格肩膀处，拇指卡在关节，与食指微微用力。

抬眼问她：“我摁的这个关节，疼么？”

林格没反应过来。

她看着陆渊额上的汗水滴滴滑落，脸上还带着运动过后没褪去的微红。

手指触上她肩膀的时候，周身的气息将她包裹。

是和她怀里的校服一样的青桔味。

特别好闻。

他见她没反应，手微微动了动位置，“这里呢？”

“啊疼疼疼疼疼！轻点轻点儿！”

这次，林格一瞬间就嚎叫起来。

他正好戳到了最疼的地方，鼻子一酸，生理泪水即刻聚在眼底。

陆渊把手收回来，语气也放松下来，“肩膀没什么事，撞到的是肌肉。”

她的泪花还没消下去，嘟囔一句：“肌肉也是会疼的呀……”

趁着他没答话，她睁大眼控诉：“你一点都不心疼我。”

虽然知道他在帮她检查，但她还是觉得他下手很重。

“我是你的同学、搭档，学生、好朋友，你怎么能对我下毒手！”

“……”

陆渊看着自己的毒手，额角微抽。

忍不住出言提醒：“下毒手的人早跑了。”

而他，是检查伤势而已。

没想到面前的人一下子笑开，晶亮的眼睛弯成月牙。

“我知道呀，我逗你呢！”

“……”

“其实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轻点摸我的……”

看他面色一僵，林格急忙改口：“是摁，你可以轻点摁我的肩膀。”

半晌，他下颌收紧，移开了视线，“嗯。”

林格松了口气。

如果说了摸她，他肯定会生气的。

男神怎么这么……

经不得调戏呢。

广播播报，高一男子组的跳高比赛马上开始。

四班的谢炀和齐宿为都报了这项，不少聚在终点的同学都转移了战场。

想了想，她问陆渊：“你要去看谢炀比赛吗？”

他接下来的比赛都是在下午，正好没什么事。

对着她点了点头。

林格笑开：“那我们一起去吧，但我要先回趟班里。”

陆渊疑惑。

回班里有什么必要特地强调。

“你得陪我。”

她眼睛睁大，看着他，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陆渊：“……”

-

陆渊和她一起回到班级时，引起了一阵轰动。

不光是四班的同学鼓掌欢呼，隔壁的三班五班也有很多女生红着脸，小声尖叫。

林格心里不爽，动作迅速地从班级前方的箱子里拿出一瓶水，立马催着陆渊走了。

她把水往身边一递：“呐，给你。”

刚才准备好的那瓶在混乱中掉到了地上，后来被踢来踢去的没了影。

而他刚跑完步，肯定很渴。

她怎么能让男神受到口渴的折磨呢。

越想越觉得自己贴心。

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感慨：“哎，我对你好吧。”

陆渊：“……”

一句‘谢谢’卡在喉咙里。

他一言未发，扭开瓶盖开始喝水。

林格走在他身边，侧过脸看他仰着头灌水，喉结上下滚动，脖颈上挂着几滴汗，顺着锁骨流到衣服里……

连忙移开眼不敢再看，脸渐渐升温。

男神真的无时无刻……都好诱人啊。

陆渊一口气喝完一瓶水，单手捏瘪了瓶子，重新扭上盖，动作流畅自然。

林格啧啧称赞：“你真厉害啊。”

“……”

“你一口气喝了一整瓶水呢！”

闻言，他忍不住回她：“你也挺厉害。”

怕她不懂，他补充：“喝水。”

林格：“……”

他居然还记得那次汇演的事！

去他妈的隔天就忘，怕是只有她自己忘了。

她不知道该接什么，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余光扫到他手里的空瓶子，她伸出手，没话找话：“我帮你把瓶子扔了吧。”

陆渊却顿住脚步。

林格回过头，发现他眉头微蹙，眼神里写满了……防备？

他没说话，接着往前走，路线却微微偏离跳高比赛的场地。

林格满心疑惑的跟着他，直到看到——

他走到一个垃圾桶面前，把空水瓶扔了进去，回头对她淡声道：“不用了。”

林格：“……”

他那个眼神……

他是觉得她要矿泉水瓶，是为了干什么啊？

明明只是想帮他扔水瓶啊，男神在想什么呢！

她在男神心里这么……龌·龊的吗！

在垃圾桶旁站了半分钟，她才咬着牙红着脸追上去。

-

下午，在800之前进行的是男子组200米预赛，陆渊毫无悬念跑了个小组第一。

林格换了身便服，在胸前别上自己的号码布，深呼吸了几次。

接下来就轮到她了。

上午的那一阵突然的腹痛让她有些不放心，趁着午休的时候提前做好了防备措施。

她想着万一真的运气不好是来了姨妈，也不至于太丢人。

而且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摸得很清楚，倒一预定，反倒没什么太大的心理压力。

800和1500米没有预赛，直接是决赛。

检录的时候，刚跑了个女子组100米小组第一的季菡过来陪她。

“哎，没事儿，你别想太多放心跑，我已经跟咱班同学说了你是铁倒一了。”

“……”

虽然知道季菡是为了让她放轻松，但还是忍不住想要缝上她的嘴。

林格翻了个白眼：“你老实说句加油会死哦。”

她在队伍的最后一个，和季菡说完话，回过头向着身后看。

然后十分失望的转回身。

检录完毕，她们走到起跑处。

林格越想越气，语声忿忿：“陆渊居然不来给我加油！”

“他的比赛，我场场都去了！”

“嗓子都喊破了，全场就属我吆喝得最卖力，他居然能不来给我加油！”

“忘恩负义！”

季菡几次想插嘴让她回头，但她语气太急，完全插不进去。

她有些头疼的出言提醒：“……你回头。”

林格依言转过头。

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高个子男生。

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是一字不漏地听完了她的控诉。

林格说人坏话被逮了正着，结结巴巴地，“你，你，你怎么不出声呀……”

陆渊：“……”

忘恩负义。

要是出了声音，怎么能听到这么精彩的评价。

比赛马上就开始了，他看着林格脸上罕见的窘迫，不太想再讨论这件事。

他眼睛对上她，淡声开口：“比赛加油。”

林格怔住。

虽说提前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

但真到了跑的时候，箭在弦上，她还是忍不住心里紧张。

他的声音很轻，可她听完却忽然觉得心里莫名安定下来。

她对着他笑笑，刚想调侃一下自己，就听他再度开口。

“实在坚持不了就别跑了，我帮你和班主任说。”

林格：“……”

看着陆渊一脸认真，她忍不住看向季菡，“你是不是把我初中的事告诉他了？”

初一那年，她为了拼一把，刚起跑就跑快了，后续没劲却还是撑着跑完。结果到了终点就跪在地上，吐了。

场面相当惨烈。

并且，这么努力，还是个倒数第一。

季菡立马遁走：“你们慢慢聊，我去拿瓶水，一会儿给你陪跑，先走了昂！”

两人沉默地面对面站了一会。

很快，传来裁判让运动员上跑道的声音。

“咳，我走啦，”她边用手腕上的皮筋把头发几下绑了起来，边和他开玩笑：“就算林总跑了倒数第一，你也得给我送水啊。”

他看着林格仰起的脸。

刚扎的头发有点乱，刘海蓬松，衬得脸越发小，一双杏眼微弯，笑得没心没肺。

心里放松下来。

“嗯。”陆渊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终点等你。”

林格心满意足地摆摆手，转身大步走向起跑处。

阳光下，马尾一甩一甩的。

-

长跑的起跑简单，林格站在队伍最后，连个准备的姿势都没做。

等枪声响过，随着大部队一起跑出去。

从起跑线跑到四班时，已经过去了二百米，她大概在十几名的位置。

听着有同学喊她的名字让她加油，她还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因为知道自己体力耐力都很差，所以一上来她的打算就是不要离倒数第二名太远，那样不会太难看。

跑完第一圈，身边的人一个个超过她，她不知道身后还有没有人。

也无暇顾及距离前面的人有多远。

注意力全被身上的不适引去。

右边胳膊扯得肩膀处伤到的肌肉生疼，不敢用力摆。

小腹又有了坠痛感，一波比一波强烈，她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季菡从第二圈开始就一直在她旁边陪跑，观察到她不太对劲。

额上虚汗已经快要浸湿刘海，喘息声也有些过快。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季菡心里急得不行：“你要不要喝点水？”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卧槽你别吓我哦你跑不了的话就下来吧？！”

林格完全没力气说话，艰难地抬起胳膊摆了摆手。

眼睛努力的睁大，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咬着牙迈开像是灌了铅一样的双腿。

全校都在看着，再怎么样，也不能真的半路放弃。

再说……

男神还给她加油了呢。

他还说，在终点等她。

抹了头上一把汗，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

不能停。

她要跑到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