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戏码

不,维尔福家族,一定有什么隐情。

而上流社会,总是很喜欢窥人隐私的,不是吗?

夏尔抵抗住了肩膀上传来的压力,然后站住了脚步。

“诺瓦蒂埃先生,我再跟您确认一遍,您是在指控您的儿子囚禁您,对吗?”夏尔直接甩开了检察长的手,然后走到了老人的旁边,“我提醒一下您,这是很严厉的指控,如果您是开玩笑或者纯粹拿儿子撒气的话,现在可以停止了。”

老人依旧看着他,然后坚定不移地眨着眼睛。

“好,我明白了……”夏尔长出了一口气,“那么,为什么?”

老人的视线又移到了孙女儿的身上。

手指再次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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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嘱?”夏尔明白了,“什么遗嘱?”

没有人回答他,维尔福的表情是真的莫名其妙,显然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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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夏尔皱着眉头,“您是指我的爷爷吗?”

老人又眨了眨眼睛,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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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证?”夏尔脑海里的几个词瞬间串联在了一起。

“我……我明白了,您是要我的爷爷帮助您立下遗嘱并且公证,对吗?因为您的儿子的影响,您无法独立作出这个举动,所以您说他囚禁了您,对吗?!”

老人继续眨了眨眼睛,不过看着夏尔的视线也多了几分热切,似乎在赞扬这个年轻人的聪明头脑。

不过夏尔现在没有多少自满的情绪,相反他整个人都陷入到了狐疑当中。

“还有别的吗?”

老人没有再看自己的孙女儿,而是闭上了眼睛,看来刚才这些举动已经消耗掉了他所剩无几的精力,他没有别的话了,只想要休息。

“我们走吧。”一直没再说话的检察长终于开口了,黑着脸,在酝酿着什么暴风雨。

“好吧,先生。”夏尔笑了笑,“不过我会回去告诉爷爷的,他应该会满足您父亲的愿望。”

“随便吧。”检察长摊了摊手,“活该我有这样的父亲呢!”

…………………………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检察长府上原本死寂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了起来。

检察长回自己的书房去了,看样子气得不轻,而夏尔则留在了前庭,还有家里的另外一个人陪伴着他。

“谢谢……”身穿白衣的瘦弱少女,怯生生地对夏尔说,“我真害怕您刚才一走了之了。”

“您都下了这样的赌注,我怎么能一走了之呢?”夏尔反问。

接着,他又冷笑了起来。“亲爱的瓦朗蒂娜,虽然我年纪小,但是说起来您可能不信,我见过的人和事情,比很多成年人都多的多,所以,一般人是无法骗我的,当然……美丽的少女除外。在不让其他人为难的情况下,我们乐意帮助陷入到麻烦当中的少女。”

在瓦朗蒂娜的注视下,夏尔满面笑容,不自然地带上了一丝宫廷的浮夸气,“所以,如果您打什么算盘的话,最好不要对我们有什么不利,否则这会让大家都很难看。”

“您……您是什么意思?”瓦朗蒂娜有些紧张。

“我就是被选中的客人,对吗?”夏尔直接问,“您和您的爷爷特意等到了我这样的客人上门,然后才发难,是吗?我不得不说,这一出戏还真是挺有创意的,哈哈哈哈,用字母表演戏,您的爷爷真是辛苦了!我都忍不住佩服这个老山岳派了!”

瓦朗蒂娜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了,她猛然低下了头,眼角上泛出了泪光。

“是的……是的,先生,但是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爸爸看得太紧了,我们只能这么做了……请您饶恕我们吧,如果知道我们的理由的话,上帝也会饶恕我们的……”

“那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夏尔并没有被泪水所打动,在宫廷里面,贵妇人们的泪水他早就见得太多了。

“我的爷爷无法自主,而我的父亲和后母乐于利用这种形势,他们虽然表面上对爷爷毕恭毕敬,但是什么都不听爷爷的,也从来不尊重他的意见……”瓦朗蒂娜的泪水滚了出来,“如果不是到了这个份上的话,我怎么可能帮爷爷去对付自己的父亲呢?实在是没办法了!”

“也就是说,这是要对抗您父亲是吗?”夏尔抓住了重点,“如果我回去什么都不说呢?那您岂不是努力都白费了?”

“求求您了!”瓦朗蒂娜顿时身体都摇晃了起来,如同遭遇到重击,“别这么做,求您了!开恩吧!开恩吧!”

“哀求对我没有用,我要看到实际行动哦。”少女的哀鸣,并没有让夏尔也变得悲痛,反而让他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那您要我怎么做呢?”少女疑惑地看着夏尔,梨花带雨样子实在是有些可怜。

“那好,给我跪下,亲吻我的靴子。”夏尔想也没想地回答,“这么做的话我会考虑。”

出乎夏尔预料的是,没有经过任何的犹豫,瓦朗蒂娜直接就往地上扑了下去。

“喂!你还真跪下了?!”夏尔的笑容消失了,马上伸出手来强行扶住了瓦朗蒂娜,“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他这只是在开玩笑,并没有折辱对方的意思,只是想要从中看出这位少女的决心而已,顺便报复一下被人捉弄、当成棋子的郁闷感,他没想到这位少女看上去娇软,但是居然这么果断,这倒是让他不好意思了。

要是真有人看到自己逼着这位小姐下跪的话……那说出去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看了自己的笑话?

“好吧,我们别浪费时间了,用不了多久您父亲就要赶人了……”夏尔扶住了瓦朗蒂娜的腰,然后将她摆回原位松开了手,“如果您要说故事的话,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瓦朗蒂娜,身段还真是软啊,他不带恶意地想。

伴随着检察长和夏尔的脚步,瓦朗蒂娜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到了门口,她的怯生生的目光游移不定,似乎无所适从。

“下午好,瓦朗蒂娜。”为了安抚这个紧张不安的少女,夏尔摆出了自认为最亲切的笑容,“好久不见,您比之前更漂亮了。”

他这当然是场面上的客套话而已——他一家和维尔福一家基本上没什么来往,每年也就是在某些场合下见几面,相互之间说话的机会都不多,夏尔哪里还记得住对方有没有变漂亮?

只不过,看上去他的话倒是有了一点效果,在他的笑容的感染下,瓦朗蒂娜的紧张感消失了不少,虽然没有回话,但还是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向夏尔点了点头。

“谢谢,夏尔,好久不见……”

检察官没有注意自己女儿的精神状态,他径直地走到了房间中央,然后站在了摇椅上的老人旁边。

摇椅上的老人,头发早已经花白,散乱地贴在了头上,直披到他的肩头;他手上的皮肤上面也布满了各式的纹路,看起来如同发皱的橘子一样。虽然穿着名贵的衣服还盖着丝绸毯子,但是整个人身上看不出多少生气来。

不过,从他身上的衣服和旁边的那些器皿看得出来,虽然他已经如同僵尸一样躺在了椅子上,失去了料理一切事务的能力,但是他还是受到了家人精心的护理。

唯一让他看上去和死人有所区别的,就是他的眼睛了——他的眼神还是十分犀利,似乎在提醒人们,这里面躺着的,曾是大革命时代一位杰出的遗老、拿破仑皇帝最为热烈的支持者之一。

然而,在儿子走到旁边的时候,这双能够燃烧出火焰的眼睛,却仍旧看着壁炉上的画出神,就连眼睛都没有动一下,仿佛已经陷入到了呆滞的状态当中。

维尔福检察长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不快,他早就习惯了被父亲所蔑视。

对他来说,忍受一个中风瘫痪还蔑视自己的父亲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父亲即使瘫痪成了如今的状态,也还是他的护身符——只要皇帝陛下还记得他父亲曾经的功劳,那么就会记得维尔福这个人存在,那他就多了一层宫廷的眷顾,对前途大有帮助。

反正照顾父亲又不用他自己动手,一天也见不了几面,又何必往心里去呢。

带着一种冷淡的平静,他微微弯下腰来,然后凑到了父亲的耳边。

“父亲,特雷维尔侯爵让他的孙子来拜访您了。”他小声地说,仿佛是怕惊到了父亲似的。“他准备举办一次宴会,招待圣梅朗侯爵,还要招待一些过去的老朋友……他想问下,您愿意不愿意出席呢?”

僵尸一样躺在摇椅上的老人,没有能力做出回答,但是他的眼睛骤然睁得浑圆,然后眨了眨眼睛,连续眨了好几下。

对已经熟悉了和瘫痪后的老人交流的家人来说,这已经十分明确无疑的回答了。

“他愿意去。”检察官转过头来,对着少年人说。

夏尔看到老人和儿子交流的方式,一下子大感惊奇。

他忍不住也走上了前去,来到了摇椅旁边。

“德-诺瓦蒂埃先生,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您……”对着这个中风瘫痪的老人,一贯伶牙俐齿的他,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总之,您是愿意出席我的爷爷举办的宴会,对吧?”

老人又用力眨了几下眼睛。

这下就连夏尔也能够感受到了老人的那种热情了。

“好的,好的。”夏尔连连点头,“那我回去就告诉爷爷吧。”

接着,他往检察官那边看了过去,用眼神询问对方可不可以离开这里,他有点想要远离这个行将就木的瘫痪老人,躲开这种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

就在这时,令夏尔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老人骤然艰难地张开了嘴,然后用抖动着的声音发出了“嗬、嗬”的呼气声,大口吸气犹如是被刚刚抓上了岸边的鱼一样。

“嗯?怎么了?”夏尔有些慌乱,一个瘫痪的老人搞出这样的动作实在让人有些惊悚。他转头看向维尔福,“维尔福先生……怎么了?!”

很快他就发现,维尔福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显然他也从未见过父亲在瘫痪后有这样的举动。

“爷爷!爷爷!”正当他们在惊慌失措的时候,站在他们旁边的少女瓦朗蒂娜急速地冲到了老人的身边,扶起了他的腰,一直摩擦他的后背,在帮他按摩。

片刻之后,老人总算是平静了下来,但是出奇的是,老人的视线却还是停留在他的身上。

现在已经是半躺着的老人,眼神更加有压迫力了,更加显得威风凛凛,他喘息着,眼睛一直看着夏尔。

“到底是……到底是怎么了?”夏尔戒备地往后面退了一步,如果是专业的人士的话,可以看得出来这是精于剑术的人在起手之前的预备站姿。

“爷爷,您是有话想要对他说吗?”就在这时候,瓦朗蒂娜急促地问。

老人眨了几下眼睛。

“有话……要跟我说……?”夏尔这下子终于明白了过来,这才放下了戒备。

然后,他又突然感受到了一种荒谬感。

一个瘫痪的垂死老人,有“话”想要对我说?他怎么说呢?

“诺瓦蒂埃先生?”他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看着老人,试图弄清楚对方到底是不是因为中风结果发疯了。“您想说什么呢?”

关键的问题其实不是他想说什么,而是他到底应该怎么“说”,不过考虑到病人的自尊心,他还是委婉地表达了意见。

“夏尔,我们回去吧。”也许是觉得父亲的表现有些丢脸,维尔福的表情里充满了尴尬,“家父最近身体条件太差,连带影响到了精神,您不要往心里去,总之……”

“嗬、嗬”就在这时候,老人又发出了微弱的嘶鸣,打断了儿子的话。

有趣……

夏尔看了看儿子,再看了看老人,最后耸了耸肩。

他明白了,问题的关键不在维尔福身上。

“瓦朗蒂娜,能帮我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瓦朗蒂娜看了一下金发碧眼的少年人,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她从旁边的一个桌子上,拿起了一本厚厚的字典过来。

“爷爷,我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