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驾光临

马车木质的车厢上雕刻着许多精细的缕花,而在车厢的大门上则同样刻上了波拿巴皇室的徽记。而坐在驭手位置上的车夫,则穿着红色的制服,头上戴着假发,制服的金质扣子上同样镂刻着宫廷的徽记。

很明显,这就是皇宫的驭手。

看到这一幕之后,远处围观的旅客们纷纷窃窃私语,哪怕是最为孤陋寡闻的市民,也知道现在有王国的贵客驾临。到底是哪个外国政要来访了,之前没有听到新闻啊?难道又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了?

就在警察和旅客们的注视之下,马车停在了这群来客的面前。

在马车停妥之后,车厢门打开了,一个中年人从车厢当中走了出来,最后在伯爵的身前站定了。

这个年轻人动作轻巧而又不失庄重,穿着精致的宫廷礼服,金色分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打扮既时髦又一丝不苟,脸上的笑容更加带着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愉悦感,只有习惯于阿谀奉承的人才会有如此专业的笑容。

“欢迎来到弊国的国都,基督山伯爵阁下。”他满面笑容地向中年人沉下了腰来,“我是德-迪利埃翁伯爵,是弊国皇帝陛下的宫廷书记官,在此我谨代表拿破仑二世陛下,欢迎您莅临弊国首都,并且将满怀敬意地将您陛下面前,他十分希望能够尽快接见您。”

虽然中年人如此毕恭毕敬,礼节备至,但是伯爵的表情却依旧平静,仿佛所谓的宫廷对他来说并无多大压力一样。

在人们的注视下,他不紧不慢地从衣兜里面掏出了金质的怀表,确定了一下时刻,然后他向陛下的宫廷书记官点了点头。

“承蒙陛下的厚爱,我不胜荣幸。”

“请跟我来。”迪利埃翁伯爵对基督山伯爵的怪异举动,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依旧笑容满面地看着对方,对着打开的车厢做出了一个手势。

“我们等会儿就带您去枫丹白露,您将在那里休息一晚上,明天下午陛下就将接见您。”

“我听说明天将会有一场庆典?”伯爵不经意地问。

“是的,明天陛下将会亲自为费尔南-德-马尔塞夫元帅授勋。”书记官点了点头。

他当然看不到,这位远方的来客,听到了这个名字之后骤然握紧了自己的怀表,他是如此用力,仿佛能够一手将这个可怜的小玩意儿捏爆。

马尔塞夫,唐格拉尔,维尔福……在多少个不眠之夜当中,这些名字在脑海中盘旋,他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他们步步高升,看着他们走上了荣耀的顶端,仅仅只是想着这些名字。他的血液就已经开始沸腾。

“是吗,太好了,祝贺他。”

伯爵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面前虚空微微躬了躬身。

“我的朋友们,我来了。”他以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说。

接着,他迈动了脚步,踏上了这辆将送他前往枫丹白露的马车。

马车隆隆向前,一个故事就此开端。

“亲爱的弟兄,不要自己伸冤,宁可让步,听凭主怒。因为经上记着,主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你不可为恶所胜、反要以善胜恶……?”

在奥斯特里茨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一位穿着破旧黑袍、胸前戴着十字架的神父对着虚空喃喃自语。

也许是在来到巴黎之前跋涉了太久的缘故,他身上沾满了泥尘,衣服早已经破破烂烂,犹如枝条一样散开在他瘦弱的躯干上,气味更是难闻。

然而,他苍白的脸上,分明能看到有一种苦修士的自我满足,仿佛一切苦难,都只是他投向主的怀抱之前的小小坎坷而已。

神父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从一列列火车当中鱼贯而出。

这座都市,是整个帝国的铁路枢纽中心,它有好几座车站,这座巴黎市正南方的车站。虽然只是其中一座车站而已,因为车站的天花板大量使用了天窗,所以光线十分敞亮。车站的主楼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四层建筑,精挑细选的大理石材质使得它的外观呈现出鲜亮的白色,在回廊中间大量的旅客来回穿梭,一派繁忙的景象。

而在主楼的顶端,一座巨大的尖塔矗立其上,在尖塔的正面是一面巨大的时钟,用来给四方的旅客报时,钟塔的正面,是一个代表了拿破仑的n字花体字母,在字母的顶端铭刻着一顶皇冠,这个徽章和奥斯特里茨这个名字,都在毫无掩饰地炫耀着那位皇帝的荣耀,炫耀着帝国的辉煌。

而在尖塔的顶端,镶嵌了宝石的石刻的帝国鹰徽饰熠熠生辉,在阳光下折射出迷幻的光线,慷慨地洒落在每个来往旅客的头上。

远远望去,这个钟塔犹如方尖碑一样矗立在半空当中,既十足的美丽,又充满了迫人的气势。为体现出帝国支配整个法兰西一切角落的权力,政府拼了命在这些地标性上炫耀帝国的实力和财富,就在钟塔的见证之下,一列列火车带着黑色白色的烟雾沿着铁轨四处轰鸣,让整个车站都陷入到了迷茫的雾气当中,犹如幻境。

在汽笛的轰鸣当中,他对着人们发出了最后的慨叹,犹如是天空当中传来的雷霆一样。

“你们改悔吧!”

很自然的,行色匆匆的旁人们,对着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神父纷纷避让,没有人有兴趣对他多看一眼,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圣人,总之他是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穷人,或者说瘟神。

经过了大革命后几十年来的风风雨雨,这个国家虽然名义上奉着天主教作为它的精神支柱,但是享乐之风早已经侵蚀了整个民族的肌体,除了表面上的虔诚之外已经没有人再遵守主的戒条,甚至许多人连虔诚也懒得伪装。

在这座辉煌的都市,没有人在乎你信仰什么,拥有什么血统,只看你有多少财富,所有人都相信,只要一个人足够富有,金钱终究可以给他铺出前往天堂的道路。

这就是巴黎,欧洲最璀璨也最堕落的城市,她是一座光明的圣殿,她是一座地狱的熔炉,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升斗小民,人人都在争先恐后地寻欢作乐,仿佛世界末日就在明天到来。

随着新一辆列车停靠在了车站当中,有几个人从列车的头等车厢里面走了出来。

虽然混迹到了这群被欲望灼烧得双目失神的人群当中,但是他们的装束和他们的表情神态,将他们和这群忙忙碌碌的庸人截然区分开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穿着黑色上装,头上戴着丝绒礼帽、手中拿着一根樱桃木手杖的中年男子。

他的身材高挑健硕,步伐稳健,而且步频基本上一致,手杖在地面上敲击着细密的鼓点,显示出机警沉稳的性格,他身上的衣物裁剪得体,行家只要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于名家的手笔,价值不菲。而他顾盼当中无人,那神态仿佛就是从小就习惯了支配他人,把别人的顺从当成了理所当然,以至于都不显得傲慢。

唯一使得他形象有所突兀的,是他过于苍白的肤色,他的脸白得可怕,简直就像是挂上了衣帽的幽灵一样,恐怕只有常年不见天日并且从未劳作过的人,才会有这样没有血丝的肤色。

他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仿佛施加了什么魔法一样,旁边的人纷纷给他让道,他的身旁跟着一个神态恭敬的中年人,而他的身后,有一群穿着制服的随从,拿着一大堆的行李箱。

这是什么外国的贵人大驾光临巴黎了?